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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資訊

    6、芯片毀滅

    戰爭拖延下去,又一個秋天來到了。人們漸漸適應了戰時的生活,防空警報和食品配給,就像以前的音樂會和咖啡館一樣,成為生活中習以為常的一部分。

    我則全身心地投入龍卷風防御系統地研制,這個項目也由高波領導的雷電研究所承擔。工作十分緊張,一時忘記了別的事情。但有一天,這似乎遙遙無期的戰時平衡終于被打破了。

    這天下午三點半左右,我正同雷電所和軍方的幾名工程師討論艦載高能微波發射器的一些技術細節,這種設備可以發射出功率為10億瓦左右、頻率在10到100赫茲的高度聚焦的微波束,而這個頻譜內的微波能量能背水分子吸收。幾個這樣的微波束加在一起,照射的區域能量強度約為每平方厘米1瓦,和微波爐中的能量強度差不多,可以有效加熱“卵”中的下沉冷氣團,將其消滅在萌芽狀態。這種設備與大氣光學探測系統一起,構成了對龍卷風武器的有效防御。

    這時,突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很像一陣急驟的柄報答在地上發出的噼啪聲,這聲音從外面由遠而近迅速蔓延過來,最后竟在室內響起,我們周圍噼啪聲四起,最近的一聲居然是在我的左胸口響起!與此同時,周圍的電腦發生了一件奇異的事情:有許多小碎片穿過主機完好無損的外殼四下飛散,細看發現,那些碎片竟然是一個個完整地cpu、內存條和其他芯片,,這些飄浮的芯片一度在空氣中達到十分稠密的程度,我揮了下手,有好幾個芯片碰到了手臂上,使我得知他們不是幻影,但隨后,這些飄浮的芯片紛紛拖著尾跡消失,空氣中很快變的空無一物了。電腦屏幕都發生了急劇變化,或者出現致命錯誤的藍屏,或者變黑。

    我感到左胸有一陣燒灼感,伸手一摸,發現裝在上衣口袋中的手機已經發燙,我趕緊把它拿出來,周圍的人也在做著同樣的動作。我們拿出的手機都冒出一股白煙,我把它拆開來,一小股白灰彌漫開來,里面的芯片已被燒毀了。我們接著拆開周圍的幾臺電腦,它們的主板上,都有近三分之一的芯片被燒毀,一時間辦公室中彌漫著芯片燒成的白灰和一種怪味。

    緊接著,剩下的電腦屏幕和燈都黑了下來,停電了。

    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遭到了以芯片為能量釋放目標的球狀閃電的襲擊,但有一點不對:這附近的建筑中都是研究單位,芯片密集,球狀閃電釋放的能量衰減應該是很大的,所以它的作用半徑不應超過一百米,在這樣的距離上,可定能聽到它釋放能量時無一例外發出的爆炸聲,對于像我這樣由于大量接觸球狀閃電而變得異常靈敏的耳朵,甚至可以聽到它飄行時發出的聲音,但剛才,我除了芯片被燒毀時發出的噼啪聲外什么都沒聽到,所以我幾乎可以肯定附近沒有球狀閃電的出現。

    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確定受打擊的范圍。我拿起桌上的電話,發現它已經不通了,只好同幾個人一起下樓去觀察。我們很快發現,研究所的兩棟辦公樓和一間雷電實驗室中的芯片都遭到了打擊。我們到目前為止所指的破壞范圍,至少需要幾十個球形閃電才能做到,但我沒有發現哪怕一個的蹤影。

    緊接著,高波派了幾個年輕人,騎著自行車外出了解情況,我們其余的人在辦公室里焦急地等待著。在雷電所里,只有我和高波知道球狀閃電武器的事,我們倆不時交換一下眼色,內心比別人更加惶恐。那幾個年輕人在半小時之內都先后回來了,他們一個個神色驚恐,看上去像見了鬼,他們都騎出去了三到五公里的距離,所到之處,電子芯片都無一例外遭受到這種神秘力量的打擊,被燒毀的比例也一樣,都是三分之一左右。他們不敢再向前走了,都不約而同地回到所里匯報情況。對于沒有手機和電話的狀況,大家一時都很不適應。

    “如果地認真有這種魔鬼武器,我們可真沒救了!”有人說。

    我和高波又交換了一下眼色,心中一片茫然:“這樣吧,把所里的四輛汽車向四個方向開出去,在更大的范圍內看看情況?!?/p>

    我開著一輛車向東穿過市區,一路上,看到所有的建筑內部都是黑的,人們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外面,神色緊張地談論著,很多人的手里還拿著顯然已毫無用處的手機??吹竭@情形,我不用下車也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我還是下了幾次車,主要是向人們了解是否有球狀閃電的跡象,但人們無一例外都沒有看到和聽到。

    出了市區,我仍將車不停地向前開,一直開到一個遠郊的小鎮,在這里,雖然也停電,但恐慌的跡象比失去要少許多。我的心中涌現了希望,希望已經到了破壞圈的邊緣,或至少看到破壞減輕的跡象。我將車停在一家網吧的外面,急不可待的沖了進去。這時已是黃昏,停電的網吧里很黑,但我立刻嗅到了那種熟悉的焦味。我抓起一臺來到外面,拆開,細細察看它的主板。在夕陽的亮光中我看到,主板上包括CPU在內的一些芯片消失了。主板從我的手中掉到地上,砸到了我的腳面,我沒感覺到疼,只是在深秋的涼風重重地打了個寒戰,立刻上車返回。

    我回到所里不久,另外三輛車也回來了,其中走得最遠的一兩沿高速公路行駛了一百多公里,所到之處都發生了與這里一樣的事。

    我們急切地搜尋著外部的消息,沒有電視和網絡,也沒有電話,只有收音機可用了。但那些豪華的數字調諧收音機都是由集成電路芯片驅動的,無一例外都成了廢物。好不容易在傳達室的一位老收發員那里找到一臺能用的老式晶體管收音機,收到了聲音質量很差的南方幾個省份的播音臺,還有兩三個英語臺,一個日語臺。直到深夜,這些電臺中才漸漸有了關于這場離奇災難的報道,從這些支離破碎的報道中,我們了解到以下的情況:

    芯片的破壞區是以西北某地為圓心,半徑為一千三百公里的一個圓形區域,波及三分之一的國土,面積之大令人震驚。但芯片的破壞率從圓心向外呈遞減趨勢,我們這座城市位于這個區域的邊緣了。

    在以后的一個星期,我們生活在電力出現前的農業社會里,日子變得艱難起來。水要用罐車運來,每人得到的配給量只勉強夠飲用,晚上只能用蠟燭照明。

    這段時間,關于這場災難的謠傳多如牛毛,在社會上和媒體上(如今對于我們來說只限于廣播電臺)流傳最廣的解釋都與外星人有關,但在所有的謠傳中,沒有一種提及球狀閃電。

    從這些雜亂的信息中,我們至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這場打擊不太可能使敵人發起的,他們顯然也和我們一樣迷惑,這讓我們多少松了一口氣。這段時間,我設想了上百種可能性,但沒有一個能使自己信服。我肯定這一切與球狀閃電有關,但同時又肯定它不是球狀閃電,那是什么呢?

    敵人的行為也多少令人費解,在我們的國土上遭受如此打擊,已基本失去防衛能力的時候,他們的進攻卻停止了,連每天例行的空襲都消失了。世界媒體對此有一個比較令人信服的解釋:面對如此強有力的、可以輕易摧毀整個文明世界的未知力量,在沒有搞清楚之前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倒使我們度過了自戰爭爆發以來最寧靜的一段時光,盡管這種寧靜中包含著不祥和肅殺。由于沒有電和電腦,整天無事可干,人們心中的恐懼也無從排遣。

    這天晚上,外面下起了寒冷的秋雨,我一個人坐在宿舍陰冷的房間里,聽著外面的雨聲,感到無邊的黑暗籠罩了外面的一切,在整個世界上我面前這束搖曳不定的燭苗是唯一的發光體。無邊的孤獨壓倒了我,自己這不算長的人生像電影一樣在腦海中回放著:核電廠中那副由孩子的灰燼構成的抽象畫、丁儀放在空泡中的棋盤、夜空中長長的電弧、風雪中的西伯利亞,林云的琴聲和衣領上的利劍、泰山的雷雨和星空,大學校園里的時光,最后回到了那個雷雨中的生日之夜……我感覺自己的人生之路轉了一個大圈,又回到了起點,只是雨中不再有雷聲,面前的蠟燭也只剩下一枝了。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沒等我起身去開,人已經推門進來,他脫下淋濕的風衣,瘦長的身軀因寒冷而哆嗦,當我在燭光中看清了他的面孔時,驚喜地叫了起來。

    來者是丁儀。

    “有酒嗎?最好是熱的?!彼舷卵来蛑鴳鹫f。

    我遞給他半瓶紅星二鍋頭,他把瓶底放在蠟燭上熱著,但很快不耐煩起來,揚起瓶子猛灌了幾大口,抹抹嘴說:

    “不說廢話了,我講講你想知道的事兒吧?!?/p>

    海上伏擊

    以下是丁儀講述的我離開球狀閃電研究基地后發生的事。

    由于核電廠行動的極大成功(至少從戰術角度看是這樣),被漸漸冷落的球狀閃電武器又開始得到重視,并追加了大量投資。這些投資主要用于收集專門攻擊電子芯片的宏電子,對集成電路的高選擇性供給被認為是球狀閃電武器的最大潛力。經過大量的工作,這種十分稀有的宏電子存貯數量終于超過了五千顆,以能夠形成一個用于實戰的武器系統。

    戰爭爆發后,基地處于極端的亢奮狀態,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球狀閃電將像一戰中的坦克和二戰中的原子彈一樣,是一種創造歷史的武器。他們也熱血沸騰地做好了創造歷史的準備,但來自上級的指示只有兩個字:待命。結果,晨光部隊成了戰爭中最清閑的部隊。開始,人們認為統帥部可能是要把這種武器用在最關鍵位置,但林云通過自己的渠道很快了解到這是在自作多情,總參謀部對這種武器的評價不高,他們認為,核電廠行動是一個特例,并不能證明該武器系統在戰場上的潛力,各個軍種都對這種武器在戰場上的投入沒有太大興趣。果然,研究的投資再次中止了。

    珠峰航母戰斗群被摧毀后,基地又處于一種極度痛苦的焦慮狀態,人們都認為,另一種新概念武器已經顯示了它的巨大威力,對球狀閃電武器仍持這種態度是不可理解的。他們都覺得這種武器是目前扭轉戰局的唯一希望。

    林云多次直接找父親為晨光部隊請戰,但每次都被冰冷的拒絕了。一次林將軍對女兒說:“小云啊,你對武器的迷戀不應發展到迷信,應該是自己對戰爭的思考深刻一些、整體化一些,靠一兩件新式武器贏得整場戰爭的想法是十分幼稚的。”

    講到這里,丁儀所:“作為一個技術崇拜者,我的唯武器傾向其實比林云還重,也堅信球狀閃電能夠決定戰爭的結局。當時,我把統率部隊球狀閃電武器的態度看成是不可理喻的思想僵化,并同基地的大多數人一樣對此很惱火,但事情的發展最終證明了我們的幼稚?!?/p>

    事情終于有了轉機,基地和晨光部隊接到命令,將對進入近海的航母艦隊進行一次試探性攻擊。

    在南海艦隊司令部召開了一次作戰會議,到會人員級別不高,顯示上級對這次作戰行動并不重視。作戰會議上作出一個近似于自殺的用漁船鹽湖的奇襲方案。

    幾天后,晨光部隊連同全部裝備,分乘三架軍用運輸機在沿海地區的一個機場降落了。丁儀和林云最先走下飛機,他們看到在兩側的跑道上,殲擊機和轟炸機一架接一架的降落,更遠一些的跑道上,有大量的運輸機降落,從它們那寬大的機身后部吐出一群群穿著迷彩服士兵和一輛輛坦克,更多等待著降落的機群在空中盤旋,,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遠處的公路上,軍用車輛的鋼鐵洪流在塵土中不停奔流著,看不見首尾。

    “已經開始部署反登陸作戰了。”林云神色黯然地說。

    “球狀閃電會使他沒必要?!倍x安慰她說。

    講到這里,丁儀說:“當時我說完那話,林云看了我幾秒鐘,那完全是一個找到安慰的小女孩兒的神情,我有一種很好的感覺,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僅是一個思想者,還是一個強有力的男人。”

    “你真地認為,在精神力量上自己比林云更強有力嗎?”我好奇地問。

    “她也有脆弱之處,甚至可以說很脆弱。自從珠峰號被擊沉,江星辰陣亡后,這種脆弱越來越多地在他身上表現出來?!?/p>

    第一批雷球機槍到達后,立即運往港口,裝上已等候在那里的被征用的漁船。這些漁船都很小,最大的排水量也不超過100噸。每挺雷球機關槍的超導電池都放進船艙,發射架太長,只能放到甲板上,用篷布或漁網蓋上。所有的漁船上都換上了海軍的舵手和輪機員,他們有一百多人,駕駛這50艘漁船。

    清晨,晨光部隊來到出發的碼頭上,太陽還在地平線下,那50條漁船停在港口中,在晨霧里隨波微微起伏。

    在登船前,林云開著一輛敞篷吉普車趕到了,車上放著幾個大迷彩包,她將那幾個包搬下車,打開來,里面裝滿了軍服。晨光部隊在營地就換上了發著海腥味的漁業公司的工作服,這些軍服顯然是他們留在營地的。

    “林云,你這是干什么?”康明中校問。

    “讓戰士們都穿上軍服再套上工作服,作戰動作完畢后立刻脫掉工作服?!?/p>

    康明沉默良久,緩緩地搖搖頭說:“謝謝你的好意,但晨光部隊有自己的準則,我們不能被俘,讓船上的海軍同志們穿吧?!?/p>

    “中尉以上的軍官另當別論,但執行這次任務的戰士都是雷秋機槍的射手,他們知道得很少,關于這事我請示過,上級是默許的,真的,請相信我!”

    林云說的也是實情,在晨光部隊訓練初期,按康明的意見是要訓練多面手,既能使用又能維護雷球機槍,但遭到林云的堅決反對,她極力主張將武器操作和技術維護人員嚴格分開,后來就照她的意見執行了。對于雷球機槍的射手,不準拆卸武器,沒有任何機會接觸到武器的原理和人和有關技術信息,只管使用。甚至直到現在,所有的射手都不知道他們發射的是球狀閃電,只以為是指揮官向他們介紹的一種電磁輻射彈?,F在看來,林云這樣的做法不只是出于保密需要,實在是用心良苦。

    “這樣的任務,在現代作戰中已經很少見了,如果攻擊失敗,只要能及時銷毀武器……我們真得不能對戰士們要求更多了?!绷衷普嬲\地說。

    康中校由于了幾秒鐘,對部隊一揮手:“好吧,立刻穿上軍裝,快些!?”說完他轉向林云,把一只手伸給她,“林少校,謝謝”

    “從這件事上,你也能看出林云的脆弱之處?!倍x講到這里時說。

    十分鐘后,這50艘漁船陸續開出了港口,這看上去是一幅典型的清晨出漁的圖景,誰也不會想到這些簡陋的小漁船要去攻擊這顆星球上最強大的艦隊。

    戰爭史上的輝煌時刻似乎已經到來。

    但就在第一批球狀閃電即將飛抵目標之際,它們的彈道突然被無形的巨手彎曲了,那些球狀閃電或者向上射入空中,或者向下掉入大海,或者向兩側飛去,從目標的艦首或艦尾遠遠地飛過,而這些球狀閃電在飛至相鄰的軍艦時,會再次改變方向。仿佛艦隊中的每艘軍艦都站在一個巨大的球狀閃電無法穿透的玻璃罩中。

    “屏蔽磁場!”

    這時康明腦海中的第一個反應,這無數次出現在球狀閃電武器研制者噩夢中的東西,現在終于變成了現實。

    “全體攻擊部隊,停止射擊!銷毀武器!”康明大聲命令。

    一名晨光部隊的上士按下了雷球機槍上的那個紅色按鈕,然后與其他人一起把它從船上推下海去。時間不長,聽到水下傳出一聲沉悶的爆炸聲,海面滾出的浪涌使船搖晃起來。這是作為機槍能源的超導電池短路后發生的爆炸,其威力相當于一顆深水炸彈,雷球機槍現在已在水下被炸成碎片了。

    從所有漁船上射出的球狀閃電串同時中斷了,艦隊上空飄行著大群失去目標的球狀閃電,它們拖著的尾跡在空中指出了一幅發光的巨毯,球狀閃電發出的聲音也有整齊劃一的呼嘯變成了雜亂的蜂鳴,仿佛是一片凄厲的哀鳴。

    康明看到了驅逐艦上艦炮的閃光,但它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看到的,當炮彈擊中指揮船時

    ,他正看著遠處的海面,那些落入海中的球狀閃電仍在水中幽幽地亮著,像發光的魚群。

    艦炮密集地響著,艦隊兩側的海面上,夾帶著漁船碎片的高大水柱此起彼伏,當三分鐘后射擊停止時,五十艘漁船全部被擊沉,這些船太小了,大部分不是沉沒,而是被大口徑炮彈直接炸成碎片。

    球狀閃電以電磁輻射形式發散自己的能量,很快相繼熄滅,電離的空氣在地艦隊上方形成一個熒光華蓋,而海面則因球狀閃電的電磁輻射而覆蓋了一層白蒙蒙的水蒸氣。有幾棵長命的球狀閃電在空中漸漸飄遠,像隨風而去的幾個凄涼的幽靈。

    敵人是如何得知球狀閃電武器的存在,并建立起相應的防御系統,到現在也不是很清楚。但有一些零星的線索:一年前在南方的試驗靶場,雷球機槍射出的球狀閃電在失去我方觀察者后仍未進入量子態,說明已有其他觀察者;核電廠行動幾乎可以肯定是球狀閃電武器秘密的另一次泄漏(當然也不能就此認為這次行動是錯誤的)。敵人不太可能知道球狀閃電的基本原理核武器的技術細節,但他們也同樣多年研究過這種自然現象,甚至還可能像西伯利亞3141項目那樣進行過大規模的應用研究,所以推測出那些零星的情報中顯示的是什么東西也并不困難,而電磁場能夠對付球狀閃電產生作用,也是學術界早就知道的事,與球狀閃電的本質無關。

    在回研究基地的運輸機上,林云抱著鋼盔蹲坐在機艙黑暗的一角發呆,她那本來就纖細的身軀縮成一小團,像一個在寒冷的曠野中迷路的小女孩兒,看上去是那么孤獨無助。丁儀看到她,頓生憐憫之心,就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安慰地說。

    “其實,我們的成果還是很偉大的,通過宏電子,我們可以從宏觀上看到物質最深的秘密,這在原來只有進入微觀世界才能看到,與這項成果相比,球狀閃電的軍事用途真是微不足道……”

    “丁教授,被球狀閃電燒毀的人是處于量子態嗎?”林云打斷丁儀的話沒頭沒腦地問。

    “是的,怎么?”

    林云把下巴支在放在膝蓋上的鋼盔上,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前方:“您說這是有可能嗎?”

    “理論上……也許有吧,但概率太小了,在現實中不可能發生?!?/p>

    “那就是有可能了。”林云喃喃地說。

    “什么?”

    “丁教授,我可以再乘一艘小漁船接近敵人的艦隊”

    “……干什么?”

    “在那里用球狀閃電把自己燒掉,那樣我不就變成量子戰士了嗎?”

    “你在胡說些什么?!”

    “您想啊,量子態的我可以潛入航母,敵人不可能發現我,因為他們一看到我,像您說得那樣,我的量子態就坍縮了。航母上有大的彈藥庫,還有幾千噸的燃油苦,只要找到這些地方,我就能很輕易地摧毀航母……”

    “林云,我發現這次失利讓你變成小孩子了?!?/p>

    “我本來就不大?!?/p>

    “你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到基地還有兩個小時,睡一會兒吧?!?/p>

    “我說得沒有可能嗎?”林云從鋼盔上轉過頭看著丁儀,那目光像是在祈求什么。

    “好吧,那我告訴你量子態究竟是怎么回事;量子化的你,哦,假設你已經被球狀閃電燒掉了,只是一團概率云。在這團云中,你的一切都是不確定的,你并沒有決定自己在哪里出現的自由意志,在概率云中的什么位置出現、甚至出現時是處于生還是死的狀態,都不確定,都要由上帝扔一個篩子來決定。如果在漁船上被燒掉,那么你量子化后的概率云就是以漁船為球心,在周圍的空間中,航空母艦上的彈藥庫和油庫只占很小的比率,你最可能出現在海水里。退一萬步說,就算你真有中百萬大獎的概率,出現在敵人航空母艦的致命部位,你在那里是處于活狀態嗎?你能在那兒呆多長時間?一小時還是零點兒幾秒?同時,只要有一個敵人,或一臺敵人的攝像機看到你,你就立刻坍縮回概率云球心那一堆灰的狀態和位置,等待著下一個中百萬大獎的機會,而另一次機會到來時,航母早已跑到十萬八千里之外,地球上可能已經沒有戰爭了……林云,你現在就像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兒,看到各種各樣的幻象,你真的需要休息了。”

    林云突然扔掉鋼盔,伏到丁儀肩上哭了起來,她哭得很傷心,纖細的身軀在丁儀懷中顫抖著,仿佛要把有生以來的悲傷一下子發泄出來……

    “你能想象我當時的感覺,”講到這里,丁儀說,“我本以為自己是這樣一個人,在理性思維之外的其他感情中能進能退,以前的幾次經歷也證明了這一點。但現在我知道,除了理性外,還有一種東西能占據一個人的全部身心……我發現這時的林云真的變小了許多,以前那個向著目標冷酷前進的少校,現在這個脆弱無助的小女孩兒,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也許兩者合起來才是吧,比起你來,我更不懂女性?!蔽艺f。

    “江星辰陣亡后,她的心情就很壓抑,這次失敗已經突破了她的精神所能承受的極限?!?/p>

    “她這種狀態不太好,你應該與她父親聯系?!?/p>

    “看你說的,我怎么能同那么高級別的人聯系上?”

    “我有林將軍的電話,是他親自給我的,托我照看林云?!蔽野l現丁儀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沒有用了?!?/p>

    丁儀的話讓我驚恐,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一件事:丁儀前面的講述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憂傷之下。

    丁儀站起身,走到窗外,默默地看著外面凄冷的雨夜,良久才轉過身來,指著桌上的一空了的酒瓶問我:“還有嗎?”我又摸出一瓶酒,開蓋后給他到了半杯,他坐下來,直勾勾地盯著那個杯子說:

    “后面還有事兒,你無論如何想象不到的事兒?!?/p>

    27、弦

    這次致命的失敗后,球狀閃電武器的研究和部署工作都停止了,人員也大量調出,雖然機構還沒有取消,但整個基地處于蕭條之中。正在這時,張彬去世了。

    “張彬畢竟是國內球狀閃電研究的先驅,我們決定遵照他的遺愿,用球狀閃電為他舉行葬禮。這就涉及到保密方面的問題,由于你已是圈外人了,所以就沒通知。”丁儀解釋說。

    我輕嘆了一口氣,在這個非常年代,導師的離去對我的觸動也不是太大。

    葬禮在研究基地的閃電試驗場舉行,這里現在已雜草叢生,人們在場地的中央清出了一塊空地,張彬的遺體就放在那里。當所有的人都退到一百米的安全距離后,一棵被激發到很高能量的球狀閃電以很慢的速度從試驗場的一角飛向遺體,它在遺體上空緩緩飄行著,發出低沉的云樂,仿佛在講述著這個平凡的探索者遺憾的一聲。十多秒鐘后,球狀閃電在一聲巨響中消失,遺體冒出了一縷白煙,覆蓋著的白布塌了下去,下面只剩下很細的骨灰了。

    由于基地的工作都停止了,丁儀便回到物理研究所繼續宏電子的理論研究,他在市里錯過了張彬的葬禮。他見過張彬保存下來的計算稿,其工作量令他震驚。張彬在他的眼里,是屬于那種沒有想象力或機遇去發現真理的大道,而在泥濘的荒原上終結一生的人,既可敬又可憐。他覺得自己應該到這位先驅者的墓上去看一看。

    張彬的墓在八達嶺附近的一個公墓里,林云開車送他去。下車后,他們沿著一條石徑走向公墓,腳下踏著一層金黃的落葉,長城在滿山紅葉的遠方露出一段。又是秋天了,這是死亡的季節,是離去的季節,也是寫詩的季節。正在落下去的夕陽從兩座山間的縫隙中射下一束光來,正好照在那片林立的墓碑上。

    丁儀和林云在張彬簡樸的墓碑前靜立著,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直到太陽完全落下去。

    “金黃色的樹林里分出兩條路,

    可惜我們不能同時去涉足,

    但我們卻選擇了,

    人跡罕至的那一條,

    這從此決定了

    我們的一生?!?/p>

    林云喃喃地吟起了弗羅斯特的那首詩,聲音像林間的清泉。

    “想過再選擇另一條路嗎?”丁儀問。

    “有嗎?”林云輕輕地問。

    “戰后離開軍隊,同我一起去研究宏電子,我有理論能力,、你有工程天才,我創建理論你負責試驗,我們很可能取得現代物理學中偉大的突破”

    林云對丁儀微笑了一下:“我是在軍隊中長大的,除了軍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全身心地屬于別的什么地方,”她猶豫了一下,又加上一句,“和什么別的人?!?/p>

    丁儀沒有再說什么,走到墓碑前,把自己帶來的鮮花放到墓碑上。放下花后,他好像貝墓碑上的什么東西吸引了,遲遲沒有直起腰來,后來索性蹲下來,仔細地察看著,臉幾乎與碑面貼在一起。

    “天啊,這碑文是誰起草的?”他驚呼道。

    林云感到很奇怪,因為墓碑上除了張彬的名字和他的生卒日期外,沒有別的什么,這也是張彬的遺愿,他覺得自己這一生沒有什么值得總結的。林云走過去察看,立刻經得目瞪口呆:除了那幾個大字外,墓碑上還密密麻麻刻滿了小字,這些小字甚至覆蓋了碑頂和碑的背面,那些小字全是方程和計算公式。仿佛是這塊墓碑被放到有方程和公式組成的液體中津過一樣。

    “啊,它們在變淡,在消失!”林云驚叫道。

    丁儀猛地推了一把林云:“轉過身去!少一個觀察者,它的坍縮就慢些!”

    林云轉果身軀,緊張地搓著雙手,丁儀則伏在墓碑上,開始逐行讀那些細密的碑文。

    “它是什么?你看出什么來了嗎?”

    “別說話!”丁儀大聲說,同時目不轉睛地讀著。

    林云摸摸衣袋:“要不要到車上去找紙筆來?”

    “來不及了,別再打擾我!”丁儀說著,以驚人的速度讀著碑文,他的雙眼狠狠地盯著碑面,像要用目光將它刺穿似的。

    這時,西方的最后一線天光給墓碑群涂上了一層詭異的藍色,周圍的林地隱沒于一片昏暗之中,剛剛出現的幾顆晶瑩的稀星一眨不眨地懸在蒼穹上,時而有未落的樹葉在微風中激情的沙沙聲,但旋即消失,仿佛被某種力量噓著制止一樣,寂靜籠罩著一切,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同丁儀一起全神貫注地讀著那量子化的碑文。

    十分鐘后,丁儀讀完了正面,迅速掃視完碑頂和側面,然后開始讀碑面。天已完全黑下來,他摸出打火機打著,借著火苗的微光疾讀著。

    “我去拿手電!”林云說完,穿過排排墓碑間的小道向停車的地方跑去。當她拿著手電跑回來時,看到打火機的火苗已經消失了,她用手電照去,看到丁儀背靠著墓碑坐著,兩腿平伸在地上,仰頭看著星空。

    墓碑上,碑文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大理石光潔的平面象鏡子似的反射著手電光。

    手電光也使丁儀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他伸手拉住林云,拉著她轉到墓碑后面,指著碑的根部說:“看這兒,留下了一行,非量子態的,也是碑文中唯一的一行漢字?!绷衷贫紫氯?,看到了墓碑根部那一行娟秀的刻字:

    “彬,引起F的速度只有‘26.831米/秒,我好怕?!?/p>

    “我認識這字體!”林云盯著那行字說,她曾不止一次看過張彬留下的那本被球狀閃電隔頁燒毀的筆記。

    “是的,是她。”

    “她都刻了些什么?”

    “一個數學模型,全面描述宏原子的數學模型。”

    “哦,我們真該帶個數碼相機來的。”

    “沒關系,我都記在腦子里了?!?/p>

    “怎么可能呢?那么多?”

    “其中的大部分內容我也已經推導出來了,但我的理論體系卡在幾點上,讓她一點就通了?!?/p>

    “這應該是很重要的突破了!”

    “不僅僅如此,林云,我們能找到原子核了?!?/p>

    “宏原子核?”

    “是的,通過觀測一個宏電子在空間中的運動,借助這個數學模型,我們就能精確定位這個宏電子所屬的原子核的準確位置?!?/p>

    “可我們怎么樣才能探測到那個原子核呢?”

    “同宏電子一樣,這事情同樣驚人地簡單:我們能用肉眼看到它。”

    “哇……她看上去是什么樣兒?你好像說過,原子核的外形與宏電子的空泡形狀完全不同?!?/p>

    “弦?!?/p>

    “弦?”

    “對,一根弦,它看上去是一根弦。”

    “多長多粗的弦呢?”

    “它與宏電子基本處于一個尺度級別,長度大約在一到兩米之間,依原子的種類不同而異,至于粗細,弦是無限細的,它上面的每一點都是沒有大小的奇點。”

    “我們怎么可能用肉眼看到一根無限細的弦?”

    “因為光線在它的附近同樣會發生彎曲。”

    “那它看上去是什么樣子呢?”

    丁儀半閉著雙眼,仿佛一個剛剛睡醒的人在回憶著剛才的夢:“它看上去,就像一條透明的水晶蛇,像一根無法自縊的繩索?!?/p>

    “后一個比喻好奇怪?!?/p>

    “因為這根弦已經是組成宏物質的最小單位,它是不可能被剪斷的。”

    在回去的路上,林云對丁儀說:“還有一個問題:你已經是國內理論物理的頂峰任務,很難相信幾十年前另一個研究球狀閃電的人碰巧也是。張彬對自己的愛人的評價肯定有主觀因素,鄭敏真的有能力作出那樣的發現?”

    “如果人類生活在一個沒有摩擦力的世界,牛頓三定律可能會在更早的時候由更普通的人來發現。當你本身已經成為了一個量子態的宏粒子,理解那個世界自然比我們要容易得多?!?/p>

    于是,基地開始了捕獲宏原子核的工作。

    首先,用空泡光學探測系統精確觀測宏電子在空間中的自由運行狀態,現在知道,宏電子或它被激發后形成的球狀閃電那軌跡復雜的飄行,實際上是一種不斷的量子躍遷,但在我們的視覺中它的運行是連續的。運用張彬墓碑上出現的那個偉大的數學模型,通過對這種躍遷運動各種各樣參數的復雜計算,就能夠確定宏原子核的位置,如果這個宏電子確實是屬于某個宏原子的話。

    首批觀察了10個宏電子的自由運行,它們都是在500米的空中被發現的。對每個宏電子要連續觀察半個小時才能得到足夠的原始數據。計算結果表明,這10個宏電子中,有兩個是自由電子,其余8個都各自依附一個宏原子核,它們與自己的原子核的間距在300至600公里之間,與丁儀最初估計的宏原子的大小十分接近。其中有3個原子核的位置在大氣層外的太空中,1個在地層深處,4個在大氣層內,其中2個在國境外,境內有2個。于是,研究人員起程去尋找其中的一個宏原子核,它距被觀測的宏電子534公里。

    在這戰時狀態,直升機已不可能調用,好在基地擁有捕獲宏電子專用的三艘氦氣飛艇,它們使用方便,飛行成本很低,缺點是速度太慢,即使全速也就和高速公路上的汽車差不多。

    這一天華北地區晴空萬里,是最好的捕獲時機。向西飛行了四個多小時,進入山西境內,下面出現了連綿的太行山。相對于宏電子而言,宏原子核的位置是相對恒定的,但也是出于慢速的移動中,所以基地必須對那個宏電子進行連續的監測,隨時將計算出的宏原子核當前的位置通知捕獲飛艇。當基地觀測組告知飛艇已到達目標位置后,飛行員打開了飛艇上的光學探測系統,模式識別軟件已經進行了修改,將識別目標由圓形改為線段。對宏原子核的定位誤差約在一百米左右,光學探測系統對這一片小空域進行仔細觀察,很快發現了目標。飛艇微微下降后,飛行員說目標就在駕駛室左前方幾米處。

    “也許我們能直接看到它!”丁儀說。除了視力極好的人,一般人很難直接在空中看到宏電子。但據丁儀說宏原子核的外形在視覺上更清晰一些,且它的移動慢而有規律,便于跟蹤。

    “就在那里。”飛行員向左下方一指說,向那個方向看,只能看到下面起伏的山脈。

    “你看到了嗎?”林云問。

    “沒有,我是根據它的數據說的。”飛行員指指探測系統的顯示屏說。

    “再下降一些,以天空為背景看。”丁儀對飛行員說。

    飛艇微微下降,飛行員邊操作邊看顯示屏,很快再次使飛艇懸停,向左上方一指:“在那里……”但這次,他的手沒有放下來,“天啊,真有東西!看哪里!在向上移動呢!!”

    于是,繼發現宏電子后,人類第一次親眼看到了宏原子核。

    在藍天的背景上,那根弦隱隱綽綽地出現,與空泡一樣,它是透明的,借靠著對光的折射來顯性,如果處于靜止狀態,憑肉眼根本不可能看到,但弦卻在空中不停地彎曲扭動著,這是一種奇怪的舞蹈,變幻莫測且充滿狂放的活力,對觀察者有一種強烈的吸引和催眠作用,以后,理論物理學中多了一個充滿詩意的名詞:弦舞。

    “你想到了什么?”丁儀目不轉睛地盯著宏原子核問。

    “既不是水晶蛇也不是無法自縊的繩索,”林云回答,“我想到了濕婆,印度教種永恒舞蹈著的神,他的舞一旦停止,世界就會在巨響中毀滅?!?/p>

    “很妙!看來你最近對抽象之美敏感起來了。”

    “對武器美的關注消失了,感覺中的空白總的有別的東西來填補的。”

    “你馬上會重新關注武器的?!?/p>

    丁儀的最后一句話讓林云把目光從機艙外的宏原子核上收回來,奇怪地看了丁儀一眼,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將這根在空中舞蹈的弦與武器聯系起來,當她重新將目光移向宏原子核時,費了好大勁兒從重新找到它。

    難以想象,就是這樣一根跳舞的透明弦,居然與遙遠處的一個晶瑩的空泡組成了一個半徑五百多公里的原子!那么有這些原子組成的那個宏宇宙有多大呢?這想象讓人瘋狂!

    不過宏原子于對宏電子的類似操作一樣,由于宏電子核中的宏質子帶正電,所以它能夠被磁場吸附,但與宏電子的區別是,它不能由超導線傳輸。飛艇的艙門打開,一根探桿小心地伸向空中的弦,探桿的頭部安裝著一塊強力電磁線圈。由于宏電子的存在,整個宏原子是呈電中性的,但現在,這艘飛艇是潛入到這個原子的深處,接近電荷還未被中和的原子核,這又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場景。當探桿頭部的電磁線圈接近弦時,它暫時減慢了舞蹈的節奏,進行了一次旋轉,把自己的一端與電磁線圈對接起來,看上去,它似乎知道自己的哪一端應該與線圈對接。然后,它又繼續著自己忘情的舞蹈,只是一端固定在線圈上不再移動。

    林云和丁儀小心翼翼地講探桿拉回艙內,這動作再一次讓他們聯想到捕魚。弦在艙內舞動著,它約一米長,像一縷夏日地面上蒸騰的熱汽,使透過它看到的艙壁微微扭曲。林云向它伸出手去,但像那個第一次觸摸宏電子的直升機飛行員一樣,手在半截停住了,不安地看看丁儀,丁儀滿不在乎在揮手從弦的中部掃過,弦的舞蹈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皼]關系,它與我們世界的實體物質不發生任何作用?!?/p>

    與林云一齊盯著弦看了半天,丁儀感慨地長嘆了一聲:“恐怖,大自然恐怖啊。”

    林云不解地問:“它又不能被激發呈球狀閃電,有什么恐怖的?在我看來它是世界上最無害的東西了?!?/p>

    丁儀又嘆息了一聲,轉身走開了,他的背影似乎留下了一句潛臺詞:你等著瞧吧。

    很快,基地觀測組在距飛艇現在的位置三百多公里處有定位了一個宏原子核。飛艇立刻啟程,三個多小時后在河北衡水上空捕獲了第二個宏原子核。緊接著附近又有三個宏原子核被定位,最遠的一個在四百多公里外,最近的一個只有一百多公里。但現在的問題使飛艇上只配備了兩個電磁線圈,現在每個線圈上已經吸附了一根弦,林云出了個主意,想在一個線圈上同時吸附兩根弦,這樣就騰出了一個線圈用于捕獲新的弦。

    “你在胡說什么!”丁儀厲聲喝道,把林云和飛行員嚇了一跳。丁儀接著指指已經吸附有弦的兩根線圈,“我再說一遍,這兩個線圈之間的距離決不能小于5米!聽到了嗎?!”

    林云若有所思地看了丁儀幾秒鐘說:“關于宏原子核,你還有什么沒告訴我們……比如,你一直不肯對我講墓碑上留下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p>

    “事關重大,我本打算直接同上級談的?!倍x躲避著林云的目光說。

    “你不相信我?”

    “是的,不相信?!倍x終于下定了決心,正視著林云說,“我可以相信許大校或基地的其他人,但不相信你!我另一個不能相信的人就是我自己,在這一點上我們很相像,我們都可能用宏原子核干出不計后果的事,雖然原因不同:我是出于對宇宙的強烈的好奇;而你呢?是出于對武器的迷戀和已經遭受到的失敗?!?/p>

    “又談到武器,”林云迷惑地搖搖頭,“這些無限細的軟軟的弦,穿過我們的身體事都毫無感覺,又不能被外部能量激發成高能態的東西,與武器有什么關系呢……你現在不向我交底,已經影響到工作了。”

    “其實,照你的知識水平,仔細想想就會想到的。”

    “我想不明白,比如,把兩根弦放在一起有什么可怕之處?”

    “它們會纏繞在一起。”

    “那又怎么樣?”

    “想想我們世界的兩個原子核纏繞在一起會怎么樣?”

    丁儀知道這層薄紙已經捅破了,他仔細觀察著林云,希望從她臉上看到恐懼和震驚,開始似乎又射陽的跡象,但很快被一種興奮代替了,那是一種孩子發現新玩具似的興奮。

    “核聚變!”

    丁儀默默地點點頭。

    “會釋放很大能量嗎?”

    “當然。球狀閃電的能量釋放,相當于宏世界的化學反應,而對于同樣的粒子量,核聚變的能量至少是化學反應能量的十萬倍。”

    “宏聚變——是這么叫的吧,它釋放的能量是否與球狀閃電一樣,都是與我們世界實現量子共振?!?/p>

    林云轉身依次細看著那兩根被吸附著的弦:“這太奇妙了,原來需十億度高溫才能實現的核聚變,現在將兩根細弦輕輕纏在一起就能實現了!”

    “倒是也沒那么容易,我堅持保持兩根弦之間的距離只是出于萬無一失的謹慎,其實你就是真把兩根弦合在一起,它們也不會纏繞,兩根弦之間的電斥力會阻止它們最終接觸?!倍x伸手撫摸著一根舞蹈中的弦,雖然他的手什么也感覺不到,“弦的結合也需要一定的相對速度來克服斥力,你剛才問到那墓碑上那句話的含義,現應該明白了?!?/p>

    “引起F的速度為426.831米/秒……這么說,F時Fusion?”

    “是的,兩根弦必須以那個相對速度相撞才能發生纏繞,也就是聚變。”

    林云的工程大腦開始飛速運轉起來:“從弦帶的正電量來看,用兩臺長一些的電磁加速導軌,將每根弦加速到每秒二百多米并不太難?!?/p>

    “不要向這方面想,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想出一個安全高效地存貯弦的方法。”

    “我們應該開始建立那兩條加速導軌……”

    “我說過別向那方面想!”

    “我只是說我們應該做好準備,要不當上級作出宏聚變實驗的決定時,我們就來不及了……”林云說著,突然惱怒起來,在狹窄的艙里來回急走,“你這人是怎么回事?變得這么神經質,這么鼠目寸光,同剛來那會兒相比,簡直是兩個人!”

    “嘿嘿嘿……”丁儀發出一陣怪笑,“少校,我不過是盡我那點兒可憐的責任罷了,你真以為我在乎什么?我不在乎,沒有物理學家真的在乎過什么,比如上個世紀初那些人,把釋放原子能量的公式和方法給了工程師和軍人,然后又為廣島和長崎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傷心模樣,多么虛偽。其實,我告訴你吧,他們早就想看那些了,早就想看那些被他們發現的力量是如何表演的,這就是由他們,或者說我們的本性決定的,我與他們的區別是我不虛偽,我也真想看那兩根有奇點構成的弦纏到一起后所發生的事,我還在乎別的什么?笑話!”

    丁儀說著,也來回走起來,他們兩人的走動使飛艇搖晃起來,飛行員好奇地扭過頭來看他們吵架。

    “那我們回去見導軌吧?!绷衷频椭^嘟囔著說,一時像泄光了氣,顯然丁儀的哪句話傷害了她。很快,丁儀找到了答案,在飛回基地的途中,林云同丁儀一起坐在兩根舞蹈的弦之間,輕聲問:“除了宇宙的奧妙,你真的誰都不在乎?”

    “啊,我……”丁儀一時語塞,“我只是說我不在乎宏聚變實驗的后果?!?/p>

    28、特別領導組

    在首次成功捕獲宏原子核后,基地向上級遞交了一份研究報告,立刻是已經被遺忘的球狀閃電項目重新被重視起來。

    基地很快接到的是遷移命令,從北京遠郊遷移西北某地。首先遷移的是那些已被捕獲的宏原子核,這時它們的數量已達到二十五個。將它們放在首都附近,無疑是十分危險的。

    基地的遷移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在這期間,捕獲宏原子核(現在都被稱為弦)的工作一直沒有中斷,當基地的遷移最后完成時,已經捕獲和存貯了近三百根弦。它們大多是氫原子核,看來宏宇宙與我們的宇宙一樣,像氫元素之類的輕元素的豐度最高。但丁儀堅決反對將它們定義為“宏氫核”、“宏氦核”之類的,因為現在已經知道,宏世界的元素體系與我們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那是一個我們完全陌生的元素周期表,宏世界的元素與我們的世界是根本不能一一對應的。這些以捕獲的弦存貯在西北戈壁上一大片匆匆建成的簡易庫房中,它們都被吸附在電磁線圈陣列上,每兩個線圈的間距至少在8米以上,且每個弦周圍還設置了隔斷磁場,以確保它們之間的安全隔離。這些庫房遠遠看去像一大片暖棚,所以基地對外的稱呼索性就定為“抗旱固沙植物研究基地”。

    對于基地遷移的原因,上級很明確地說明是出于安全考慮,但基地所在的位置卻明確地暗示著另一種可能。

    這里就是這個國家第一課核彈爆炸的地方,那在爆炸中扭曲的鐵塔殘余,還有那塊似乎是為了望去而立的小小的紀念碑,就在基地旁邊。走不遠的路,就能到達當年為核武器攝制的目標去,那里有為觀察核爆效應而建造的建筑和橋梁,還有大量作為實驗目標的廢舊裝甲車輛,蓋革計數儀在那里已不再噼啪作響,核爆的殘留放射性隨著歲月消失殆盡,據說這些廢棄物的相當一部分已被附近農牧民運走當廢鐵賣了。

    在北京召開了一次關于弦問題的重要會議,與會者中有包括副總理在內的級別很高的領導人,林云的父親主持會議,他從緊張的戰爭指揮中抽出一天時間來開這個會,也說明了弦問題的重要性。

    在聽完丁儀和其他幾位參加弦研究的物理學家長達兩個小時的技術報告后,林將軍說:“剛才的報告很嚴謹也很全面,下面請丁教授盡量用非專業的語言為我們澄清幾個關鍵問題?!?/p>

    丁儀說:“我們對宏世界物理規律的認識還很膚淺,對弦的研究更是剛剛開始,有些問題只能給出一個很模糊甚至不確定的答案,希望各位首長理解?!?/p>

    林將軍點點頭:“首先,當兩個輕原子弦一臨界速度相撞時,我們有多大把握確定它們會發生核聚變?據我所知,在我們的世界,一般只有氫的兩種同位素和氦3才能發生聚變反應?!?/p>

    “首長,宏世界與我們世界的物質元素是很難類比的,由于宏原子核特有的弦狀結構,使它們之間的融合變得很容易,所以宏原子間的聚變反應比我們的原子要容易得多。而宏粒子的運行速度普遍比我們世界的粒子慢許多個數量級,這樣,從宏世界的角度看,每秒四百多米的撞擊速度已經相當于我們世界的臨界速度了。所以,達到臨界速度的相撞肯定會引發核聚變?!?/p>

    “很好,下一個問題,也是最重要的:宏聚變能量的大小和作用范圍?!?/p>

    “首長,正是這個問題在理論上變數很多,難以確定,所以這也是我們最擔憂的?!?/p>

    “那我們就是這給出一個比較保險的上限,比如1500萬到2000萬噸TNT當量?!?/p>

    丁儀笑著搖搖頭:“首長,肯定沒有那么大的。”

    “為保險起見我們就按這個考慮吧,這相當于人類進行過的最大的熱核爆炸的當量,上世紀中葉,美國在海上、前蘇聯在陸地都進行過這樣當量的核試驗,它在摧毀半徑大約為五十公里,完全在控制范圍之內,那么你們的憂慮何在呢?”

    “首長,我想您忽略了一點,宏粒子的能量釋放具有高度選擇性。傳統的核聚變,其能量只對特定的物質發生作用,大氣、巖石、土壤等等,都能夠使其能量迅速衰減,所以傳統核聚變雖然能量巨大,但作用范圍是有限的。但宏聚變不同,它釋放的能量只對特定的物質發生作用,除了這類物質之外,其他物質對宏聚變的能量是完全透明的,如果這種特定物質的量很小,那么宏聚變的能量衰減就很小,可以作用到很大的范圍。舉個例子:兩千萬噸級的能量,如果釋放目標沒有選擇性,只是將五十公里半徑的區域化為焦土,但如果這能量只與頭發發生作用,那么足以將全世界的人都燒成光頭?!?/p>

    這是一個有趣的比喻,但沒有人笑,會場的氣氛嚴肅而壓抑。

    “那么現在,你們是否能夠確定某個弦的特定能量釋放目標是什么?”

    “可以的。我們早就發現微波經過宏電子后,被條制成一種復雜的頻譜,不同的宏電子有不同的頻譜,不同的宏電子有不同的頻譜,如同它們的指紋一樣。具有相同能量釋放目標的宏電子,也具有相同的頻譜。從理論上講,這種方法對弦也適用?!?/p>

    “可是在最初取得某一類宏電子的頻譜時是要經過能量釋放試驗的,你們現在主觀地認為與宏電子具有相同頻譜的弦也具有相同的能量釋放目標,有理論根據嗎?”

    “有的,我們能證明這一點。”

    “那么,在已經捕獲到的三百多個弦中,都有哪些能量釋放目標呢?”

    “各類都有,其中最危險的是以有機生命為釋放目標的,一旦發生巨變,其殺傷力難以想象?!?/p>

    “最后一個問題:有以電子芯片為釋放目標的弦嗎?”

    “與宏電子一樣,這種弦很稀少,目前只收集到三個?!?/p>

    “好的,謝謝?!绷謱④娊Y束了詢問,會場上沉默下來。

    “我想,情況已經介紹得很清楚了,請領導小組以外的同志退場吧。”一直沒有發言的副總理說。

    在千里之外的球狀閃電研究基地中,宏聚變試驗的準備工作正在緊張地進行著。

    弦加速導軌已經建好,它們各有十多米長,很像兩座小型的鐵路橋,在保密代號中它也確實被稱做“1號橋”和“2號橋”。兩根弦將分別在兩座“橋”中被電磁場加速至250米/秒,然后在一點相撞發生宏原子核聚變。

    本次計劃試驗的弦類型是最具有實戰意義的那種:以電子芯片為能量釋放目標的弦。目前這種弦只收集到三根。

    目標去的設置是最大的工作量。基地開始從國外進口大量的電子垃圾,主要是廢棄的電腦主板和電路卡,這是在戰時的經濟封鎖中極少數可以進口的東西,通過第三方,甚至可以從敵國大量買進這類垃圾。加上從國內的收集,最后得到的電子垃圾竟達八萬噸,在戈壁上堆成了幾座怪異的小山。這些帶有巨量芯片的板卡被設置成以聚變點為圓心的三個目標圈,最里面一圈的半徑為10公里,最外圈的半徑達一百公里,包括了戈壁邊緣的兩個小縣城。在這一地區,用黃色小旗做的標志星羅棋布,每面小旗下都固定著一個裝著幾塊板卡的黑色密封袋。

    在最后一次工作會議中,丁儀說:“我只提醒一點:在宏聚變發生點附近,有以能量密度極大,能量已不存在目標選擇性,在聚變點周圍200米半徑內,一切都會被燒毀,所以加速導軌只是一次性的,試驗人員至少要與聚變點保持兩千米以上的安全距離,且注意身上不要攜帶電子設備?!?/p>

    大家等著,但丁儀沒有再說話。

    “就這些?”許大校問。

    “該說的話我都在該說的地方向該聽的人說了。”丁儀面無表情地說。

    “真會發生什么不可預測的事情嗎?”林云問。

    “到目前為止,對與宏聚變,我還沒有發現什么事情是我們能預測的?!?/p>

    “不過是兩個原子核的巨變,雖然是大原子核,但也僅僅是兩個,我們世界的微聚變,一顆氫彈也有幾噸重的,物質量遠遠大于這兩根弦?!?/p>

    丁儀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不知是表示自己不清楚,還是對林云的幼稚無可奈何。

    第二天,本地衛戍區一個營的兵力開到,,加強了基地的警戒,這讓人們興奮起來,因為這是試驗即將開始的跡象。

    “即使聚變的能量只摧毀了第一目標圈的芯片,我們也得到了一件不可防御的武器,想一想,一支艦隊如何防御10公里外的一次爆炸呢?而這次爆炸將使艦隊的所有電子系統癱瘓!”林云興奮地說。

    基地的人們都處于這樣一種心態之中,上次的失敗使他們失去一次創造歷史的機會,現在這種機會再次來到他們面前,而且更加真實。

    這天直到深夜,林云還在同幾名工程師對“橋”作最后調試。為了避開空中偵察,兩個“橋”被放置在一個大小如一座體育館的大篷里,試驗中,這座大篷將首先被聚變的能量摧毀。丁儀將林云叫了出來,他們在戈壁的寒風中慢慢走著。

    “林云,離開基地?!倍x突然打破沉默說。

    “你再說什么?!”

    “我讓你離開基地,你可以申請調動,或請假,總之要馬上離開,必要時請你父親幫忙?!?/p>

    “你瘋了嗎?”

    “你留下才是瘋了!”

    “你有什么話不能告訴我嗎?”

    “我沒有話,只有感覺。”

    “你就不想向我的感覺?這時我怎么能離開?!?/p>

    黑暗中,林云聽到丁儀一聲長嘆:“在上星期,我在弦問題會議上對國家盡到了責任;現在,我對你也盡到了責任?!彼麅墒謱χ箍沼昧σ粨],仿佛徹底拋開了什么,“好了,既然你不走,就讓我們做好準備,一起欣賞奇觀吧,你做夢都想象不到的奇觀!”

    遠處,在月光下廣闊的戈壁灘上,在那一片白色的簡易庫房里,三百多根弦無聲而永恒舞蹈著。

    第二天上午,基地接到上級通知,一個特別領導組將在今天抵達,并全面接管基地的工作。聽到這個消息后,人們激動萬分,這是宏聚變試驗即將進行的最明確無誤的信號。

    當天下午,特別領導組乘兩架直升機抵達。組長是一位少將,名叫杜玉倫,他戴著眼鏡,一派儒雅風度,是一名學者型將領?;刎撠熑撕颓驙铋W電項目組的全體成員在降落點迎接特別領導組,當許大校介紹到林云時,丁儀注意到將軍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林云向他敬禮時,許大校分明聽到她叫了一聲:“老師?!倍艑④娭皇抢淅涞攸c了一下頭,就立刻轉向了下一個人。

    在去基地辦公樓的路上,丁儀聽到了杜將軍和許大校的對話。

    “首長好像認識林少校?”許大校問。

    “哦,我曾是她的博士生導師?!?/p>

    “是這樣?!痹S大校說,沒有進一步問下去。顯然,他也注意到了將軍和林云之間不自然的關系,但杜玉倫并沒有轉移話題。

    “我曾極力阻止她獲得博士學位?!倍艑④姵h遠落在后面的林云偏了一下頭說。

    “為什么?林少校在專業上是十分出色的。”

    “要說專業,從我所帶過的所有學生來講,她是最出色的,得承認,她在技術有一種無人能及的靈性。但在我們這個研究領域,我把一個人的道德放在與其才華同等的位置上?!?/p>

    許大校顯然有些吃驚:“哦……是的,林云個性太強一些,也很任性……”

    “不不,”將軍擺擺手,“這與個性無關,我認為,一個把武器當毒品的人,是不適合從事武器研究的,特別不適合從事尖端核心概念武器的研究?!?/p>

    “許大校,你大概聽說過液體地雷事件吧?!?/p>

    “是的,總部紀委向我打過招呼……怎么,調查有結論了?”

    將軍點點頭:“就是她把那種東西同時轉讓給智波沖突雙方的,性質極其惡劣,她將要為此負責的?!?/p>

    許大校神色黯然地又看了林云一眼,她正在后面和幾個年輕的技術軍官一起專心地討論著什么。

    “林云將被隔離審查,從現在起,嚴禁他接觸與弦研究有關的一切資料和設備。我要特別說明,這是林峰將軍的意思,他比我們更了解自己的女兒?!?/p>

    “可……她是基地的技術核心人物,離了他,眼前的宏聚變試驗是無法進行的。”

    杜將軍意味深長地看了許大校一樣,沒有再說話。

    會議一開始,基地的人們就發現氣氛不對。杜將軍的一番話讓大家震驚:

    “許大校,你的工作是怎么做的?你參加了弦問題會議,應該了解上級的意圖,應該知道從來就不存在進行宏聚變試驗的計劃,更沒有做出過這樣的決定!之所以命令你們進行試驗的準備工作,只是一種預防萬一的措施?!?/p>

    許大校嘆口氣說:“首長,我把這些反復向基地的同志們強調過,可……他們有自己的想法?!?/p>

    “那是因為你縱容基地中的某種危險的思想傾向,誤導了他們!”

    會議室里出現了微微的騷動。

    “下面我宣布上級的命令:”杜將軍扶了扶眼鏡說,“一,立刻停止宏聚變試驗的一切準備工作,封存所有試驗設備;二,同時停止對宏原子核的一切試驗性研究,停止與宏原子核有關的任何試驗項目,對宏原子核的研究應嚴格限制在純理論范圍;三、將已經收集并存貯的宏原子核中的大部分重新釋放回大氣層中,只留下其中的十分之一供以后的研究使用;四、特別領導組將接管基地的全部設施,除少量留守人員外,球狀閃電項目組的全體人員立刻撤離基地,回京待命?!?/p>

    會議是陷入一片死寂,但這冰窟般的寂靜并沒有持續多久,就被林云的聲音打破了。

    “老師,這是為什么?”

    “我現在不是你的老師!同時,作為一名基層技術軍官,這次會議你只有旁聽的權利?!闭f這話時,杜將軍沒有看著林云。

    “可我有一個軍人的職責,在如此嚴峻的戰局面前,僅僅因為那些虛無縹緲的危險,我們就要放棄一次勝利的機會?”

    “林云,你最大的淺薄和幼稚之處就在于,認為靠某一件新武器就能贏得戰爭。在想想你自己的作為,還有資格奢談職責嗎?”杜將軍直視著林云說,然后環視了一下會場,“同志們,戰局確實嚴峻,但在為戰爭負責的同時,我們更應該為整個人類文明負責。”

    “您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崇高?”林云頭一樣,充滿挑釁的問。

    “林云!”許大校厲聲說,“不許這樣和首長說話!”

    杜將軍揮揮手勸止許大校,然后轉向林云說:“我是在執行一項崇高的命令,這個命令是那些比你更理智、更有道德、更負責任的人做出的,這些人中包括你的父親?!?/p>

    林云沒再說話,她的胸脯急劇起伏著,眼眶中充盈著晶瑩的淚,目光卻如火一般熾熱。

    “好了,許大校,立刻安排交接工作吧。但我聲明,基地的交接工作組中不包括林云少校,她已經被調離球狀閃電項目組,會后立刻乘直升機離開基地?!倍艑④娬f,同時意味深長地看了林云一眼,“這也是你父親的意思。”

    林云緩緩坐下了,過了一會兒再看時,丁儀驚奇地發現她好像換了一個人,她心中的狂瀾似乎在瞬間消失了,神色平靜如水。在會議的后半段,她一直沉默著。

    后面的會議由持續了約一個小時,主要討論基地交接的細節,當散會時,林云逆著離去的人群走上前來,對杜將軍說:“老師,叫個人跟著我吧?!?/p>

    “去哪兒?”杜將軍不解地問。

    “到聚變點去,我走前要拿些私人用品?!绷衷破届o地說。

    “是啊,這些天,為了調試,她一直吃住在‘橋’那里。”許大校說。

    “你跟她去?!倍艑④妼ι磉叺囊晃恢行Uf。

    林云敬了禮后轉身走去,消失在外面大戈壁上如血的殘陽中。

    3、核電廠

    球狀閃電武器的真正使用比我們預料的要早。

    這天中午,晨光部隊接到了上級的緊急命令,命令部隊攜帶全部裝備以戰斗狀態立刻出發,并說明這不是演習。部隊中的一個排攜帶兩套雷球機槍,乘直升機出發,許大校、我和林云一同前往。直升機只飛了十多分鐘就降落了,在這一公路暢通的地區,這個距離乘汽車也用不了多長時間,可見事情很緊急。

    走出艙門后,我們立刻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前面是一片在陽光下十分耀眼的白色建筑群,它最近多次在電視上出現。建筑群中部的一個高大的圓柱形建筑十分引人注目,這是一座大型核反應堆,這里是剛剛落成的世界上最大的核能發電廠。

    從這里看去,發電廠的廠區看不到一個人,十分安靜,我們周圍卻是一片緊張和忙碌,幾輛軍車剛剛到達,全副武裝的武警一群群從車上跳下來。在一輛軍用吉普車旁,三名軍官舉著望遠鏡長時間地向發電廠方向觀察著。在一輛警車旁,一群警察正在穿防彈衣,他們的槍散亂地扔在地上。我順著林云的目光向上看,看到身后的樓頂上有幾名狙擊手,正端著步槍瞄著反應堆方向。

    直升機降落在發電廠招待所的大院里,一名武警中校一聲不響地領著我們來到了招待所內的一間會議室,這里顯然是臨時的指揮中心,幾名武警指揮官和警方官員圍著一個穿黑色西裝的領導在看一張寬大的圖紙,好象是發電廠的內部布局圖。據領我們來的軍官介紹,那一位就是行動總指揮。我認出了他,他常在電視上出現,這樣級別的中央領導出現在這里,說明了事態的嚴重性。

    “怎么把正規部隊也弄來了?別把頭緒弄得太多!”一名警方官員說。

    “哦,是我要總參調他們來的,他們的新裝備也許能起作用?!笨傊笓]說,這是我們進來后他第一次抬起頭來,我看到,他并沒有周圍軍官和警官們那種緊張和焦慮,反而顯示出例行公事的隱隱的倦怠,在這種場合下,這卻是一種內在力量的顯示,“你們的負責人是誰?哦,好,大校,我提兩個問題:第一,你們的裝備,真的能夠在不破壞建筑內部的所有設施的情況下摧毀其中的有生目標?”

    “是的,首長。”

    “第二……恩,你們先去看看現場情況,我再問這個問題吧。我們繼續?!彼f完,又同周圍的人專注于那張大圖紙上。帶我們來的那位中校示意我們跟他走,走出會議室,來到相鄰房間的門前,門半開著,穿出許多根臨時布設的電纜。中校示意我們止步。

    “時間不多,我只能簡單介紹一下情況。今天上午九點,核電廠的反應堆部分被八名恐怖分子占領,他們是劫持了一輛運送入廠參觀的小學生的大客車進入的,在占領的過程中他們打死了六名發電廠保衛處的警衛?,F在他們手中有三十五名人質,除了隨大客車入廠的二十七名小學生外,剩下的八人是發電廠的工程師和運行人員?!?/p>

    “他們是從哪來的?”林云問。

    “伊甸園。”

    我知道這個跨國恐怖組織,即使是一種溫和無害的思想,演變到極端也是危險的,伊甸園組織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它的前身是一群技術逃避者,在太平洋的一個小島上建起了一個實驗型的小社會,試圖遠離現代技術,回歸田園生活。與全球許多這類組織一樣,他們最初只是一個自我封閉的,不句任何攻擊性的社團。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與世隔絕者的思想在孤獨中漸漸變得極端起來,由逃避技術發展到憎恨技術,由遠離科學演變到反科學。一些極端思想的骨干開始走出那被他們稱為現代伊甸園的小島,以在全世界消滅現代科技、回復田園時代為使命,進行恐怖活動。

    與其他形形色色的恐怖組織相比,伊甸園襲擊的目標令大眾困惑,他們爆破歐洲核子中心的超大型同步加速器,燒毀北美洲的兩個大型基因實驗室,破壞了位于加拿大一個礦井深處的大型中微子探測水箱,還暗殺了三名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由于這些基礎科學設施和科學家幾乎毫無防備,伊甸園屢屢得手,但襲擊核反應堆這還是第一次。

    “你們采取了什么措施?”林云又問。

    “沒有,只是遠距離包圍,連靠近都不敢,他們在反應堆上安裝了爆炸物,隨時可以引爆?!?/p>

    “可據我所知,這些超大型反應堆的外殼是十分厚實堅固的,鋼筋水泥就有幾米厚,他們能帶進去多少炸藥呢?”

    “沒多少,他們只帶了一小瓶紅藥片?!?/p>

    中校的最后一句話讓我和林云渾身發冷。伊甸園雖然憎恨技術,但為了達到摧毀它的目的卻并不拒絕使用它,事實上伊甸園是科技素質最高的恐怖組織,它的很多成員原來都是一流的科學家。那種被稱為紅藥片的東西就是他們的發明,那實際上是一小片被某種納米材料包裹的濃縮鈾,只要有足夠的撞擊力,不用向心壓縮也能發生裂變爆炸。他們通常的做法是將一枝大口徑槍的槍口焊死,把幾片紅藥片放到焊堵的槍口處,槍的子彈是磨平了頂部的,只要開腔,子彈撞擊紅藥片就會引發戰術核武器爆炸,伊甸園就用這玩意,成功地在地表將位于地下幾百米深的世界上最大的同步加速器炸成了三截,一時間,這種東西令全世界膽寒。

    中校在帶我們進入房間前警告說:“進去以后說話要注意,這里與對方已接通了雙向視頻通訊?!?/p>

    走進房間后,我們看到幾名軍官和警官正注視著一個大屏幕,屏幕上的情景出乎我的預料,一時間覺得是不是搞錯了:一位女教師正在給一群孩子講課。背景是一個寬闊的控制屏,許多屏幕和儀表在閃動著,這可能是反應堆的一間控制室。我的注意力集中到女教師身上,她三十多歲,穿著素雅,清瘦的面容上,那副精致的帶著下垂金鏈的眼鏡顯得很大,鏡片后的眼睛透著智慧的光芒,她的聲音柔和溫暖,聽到它,處于緊張驚恐中的我也得到了安慰。我的心中立刻充滿對這位女教師的敬佩,她帶自己的學生來參觀核電廠,身陷險境而從容自若,以崇高的責任心安撫著孩子們。

    “她就是伊甸園組織亞洲分支的頭目,這次恐怖行動的主要策劃者和指揮者。去年三月,她在北美一天內刺殺了兩名諾貝爾獎獲得者并成功逃脫,在各國通緝的伊甸園要犯中排名第三?!敝行V钢聊簧系呐敖處煛钡吐晫ξ覀冋f。

    我像頭上挨了一棍,一時間失去了對周圍一切現實的把握,扭頭看看林云,她倒沒顯出太多的震驚。再看屏幕,立刻發現了異常:那些孩子們緊緊地擠成一團,把無比驚恐的目光集中在“教師”身上,像面對一個橫空出世的怪獸;我很快發現了他們驚恐的原因:地板上躺著一個男孩,他的頭蓋骨被打碎了,成大小不一的幾個碎片散落在四周,他大睜著雙眼,用一種迷惑的目光側視著地板上那幅由他的腦漿和鮮血構成的抽象畫。地板上還有幾個“教師“留下的血鞋印,再看她右手的袖子,上面有斑斑的血點,她用來擊碎這孩子頭骨的手槍就放在身后的控制臺上。

    “好,孩子們,我親愛的孩子們,前面的課上的很好,我們現在進入下一階段。我提個問題:組成物質的基本單位是什么?”“教師”在急促講課,她的聲音仍是那么柔美溫和,我企業感覺像被一條冰涼柔軟的蛇纏住了頸部,那些孩子們一定和我有一樣的感覺,只是強烈百倍。

    “你,你來回答,”見沒有孩子說話,“教師”就指定了一個小女孩,“沒關系孩子,答錯了也不怕的?!薄敖處煛蹦樕蠋е吞@的微笑輕聲說。

    “原……原子?!迸⒂妙澏兜穆曇粽f。

    “看,果然答錯了,不過沒關系的,好孩子,下面聽我告訴你正確答案:組成物質的基本單位是——”她莊重地一字一下揮著手,“金、木、水、火、土!好,大家念十遍:金木水火土!”

    孩子們跟著念了十遍金木水火土。

    “好孩子好孩子,這就對了,我們要讓被科學攪得復雜的世界重新簡單起來,讓被技術強奸的生活重新純潔起來!誰見過原子?它與我們有什么關系?不要受那些科學家的騙,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最骯臟的人……請再等一會,我講完這一小節再繼續,不能耽誤了孩子們的課程?!弊詈筮@句話“教師”顯然是對我們這邊說的,她顯然也能通過某個顯示設備看到我們這邊,因為她說話時轉頭向另一個方向看了一眼,被什么吸引了。

    “咦,女人?哦,這里終于有一個女人了,您真的很有魅力!”她顯然指的是林云,她把兩手握在胸前,露出似乎很真誠的驚喜。

    林云冷笑著向“教師”點點頭。這時我在她身上居然感到了一種依靠,我知道“教師”的冷酷不會令她恐懼,因為她也同樣冷酷,因而有著與“教師”對峙的精神力量。而我是絕對沒有這種力量的,我在精神上已經被“教師”輕易地擊垮了。

    “咱們之間有共同語言,”“教師”像對一個密友那樣微笑著,“我們女人從本質上是反技術的,不像那些機器般讓人惡心的男人。”

    “我不反技術,我是工程師。”林云平靜地說。

    “我也曾經是,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去尋找一個新生活。您的少校肩章真漂亮,那是古代盔甲的殘留物,就像人性,已經被技術剝蝕的就剩那么一點點了,我們應該珍惜它?!?/p>

    “那你為什么殺那個孩子?”

    “孩子?他是孩子嗎?”“教師”故做驚奇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我們的第一節課的內容是人生導向,我問他長大想干什么,這個小傻瓜說什么?他說想當科學家,他那小小的大腦已經被科學所污染,是的,科學把什么都污染了!”她接著轉向孩子們,“好孩子們,咱們不當科學家,也不當工程師或醫生少年的,咱們永遠長不大,咱們都是小牧童,坐在大水牛背上吹著竹笛慢悠悠地走過青草地。你們騎過水牛嗎?你們會吹竹笛嗎?你們知道還有過那么一個純潔而美麗的時代嗎?在那時,天是那么藍云是那么白,草地綠得讓人流淚,空氣是甜的,每一條小溪都像水晶般晶瑩,那時的生活像小夜曲般悠閑,愛情像月光一樣迷人……

    可科學和技術剝奪了這一切,大地上到處都是丑陋的城市,藍天沒了白云沒了,情操枯死溪水發黑,牛都被關進農場的鐵籠中成了造奶和造肉的機器,竹笛也沒了,只有機器奏出的讓人發瘋的搖滾樂……

    我們來干什么?孩子們,我們要帶人類重返伊甸園!我們首先要讓人們知道科學和技術有多丑惡,怎么能做到這一點呢?如果讓人們感受一個濃瘡有多惡心該怎么辦呢?就是切開它,我們今天就要切開這個技術濃瘡,就是這座巨大的核反應堆,讓它那放射性的膿血流得到處都是,這樣人們就看到了技術的真相……”

    “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林云打斷“教師”喋喋不休的演講。

    “當然,親愛的?!?/p>

    “我去代替那些孩子做人質?!?/p>

    “教師”微笑著搖搖頭。

    “哪怕就換出一個也行。”

    “教師”繼續微笑著搖頭:“少校,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是個什么東西?你的血和我一樣冷,你進來后,會用0.5秒搶走我的槍,再分別用0.25秒把兩顆子彈送進我的兩個眼窩?!?/p>

    “聽你的說話方式,確實像個工程師?!绷衷评湫χf。

    “讓所有的工程師都下地獄吧?!薄敖處煛蔽⑿χf,轉身拿起控制臺上的手槍,把槍口對著鏡頭湊過來,直到我們看清了槍管內壁的膛線。我們只聽到半聲槍響,隨著攝象機被打壞,屏幕上一片空白。

    走出了房間,我像從地獄里出來似的長出了一口氣,。中校又向我們簡單介紹了反應堆和控制室的結構,我們就又回到了會議室。正好聽到一位警方的官員在說:

    “……如果恐怖分子提出了條件,為了孩子的安全,我們肯定會先答應條件再想辦法,現在的問題是他們根本不提任何條件,他們來就是為了爆炸反應堆,之所以現在還沒有引爆炸彈,只是因為他們正在用一個自己帶進去的小型的衛星天線試圖向外界轉播實況。現在情況已經很緊急了,他們隨時都會引爆的。”

    看到我們進來,總指揮說:“情況你們知道了,現在我問第二個問題:你們的這種武器能夠區分成年人和孩子嗎?”

    許大校說不可能。

    “能不能避開孩子們所在的控制室,只攻擊反應堆建筑的一部分,也就是操縱炸彈的恐怖分子所在的那部分呢?”一名警官問。

    “不行!”沒等許大校回答,一名武警大校搶先說道,“‘教師’也帶著遙控起爆器?!笨磥硭麄円呀浽谟谩敖處煛边@個綽號稱呼那個可怖的變態女人了。

    “沒有這這種情況也不行,”許大校說,“反應堆和控制室結合成一個建筑。我們的武器是將建筑物做為一個整體攻擊的,墻體擋不住它,從建筑物的大小來看,不管瞄準哪一個局部,整幢建筑都在殺傷范圍內,除非將孩子們帶出并遠離反應堆建筑,否則他們肯定會被殺傷。”

    “你那是什么東西,中子彈嗎?”

    “對不起,只有在總裝備部一號首長授權后我才能做更詳細的介紹?!?/p>

    “沒必要了,”大校轉身對總指揮說,“看來這東西沒用。”

    “我認為有用的!”林云說,她令我和許大校都很緊張,因為這種場合輪不到她說話的。她走到總指揮的辦公桌對面,雙手撐著桌子身體前傾,用灼人的目光直視總指揮,后者抬起頭,沉著地迎接著她的注視。

    “首長,現在事情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樣清楚了?!?/p>

    “林云!”許大校厲聲制止她。

    “讓少校同志說下去?!笨傊笓]不動聲色地說。

    “首長,我說完了?!绷衷拼瓜乱暰€,退到后面去了。

    “好吧,除了緊急指揮中心成員,其他同志先出去等候吧?!笨傊笓]說,也垂下視線,但沒有再看那張建筑圖。

    我們來到了招待所的樓頂上,與晨光部隊的其他成員會合。我看到,兩挺雷球機槍已經架設到樓頂邊緣,分別蓋上了一張綠色蓬布,蓬布下面的四個超導電池中的兩個存貯著激發球狀閃電所需的強大電能。另外兩個,則存貯著兩千顆殺傷型宏電子。

    前方二百米處,核反應堆高大的圓柱體在下午的陽光中靜靜地里放者。

    當武警中校離去后,許大校低聲地對林云說:“你是怎么搞的!你清楚球狀閃電武器目前面臨的危險,一旦泄密,敵人就能夠很快地建立起對它有效的防御,那它還有什么戰場優勢?在現在的緊張形勢下,敵人的偵察衛星和間諜注意著我們每一個地區的每一處異常,我們一旦使用……”

    “這就是戰場??!這座反應堆的容量是切爾諾貝利的十多倍,一旦被炸毀,方圓幾百公里將變成無人區,可能有幾十萬人死于核輻射!”

    “這我清楚,如果上級下令使用,我們堅決執行,問題是你不應該越出自己的職權范圍去影響首長的決策。”

    林云沉默了。

    “其實,你渴望使用那件武器?!蔽胰滩蛔≌f。

    “那又怎么樣?這不是一種很正常的心態嗎?”林云低聲對我說。

    之后我們誰都沒有說話,盛夏的熱風吹過樓頂,樓下不時響起急剎車的聲音,緊接著是士兵下車時急驟的腳步聲、武器和鋼盔相互之間的碰撞聲,除了幾聲簡短的命令,沒有更多的話音。在者聲音中,我卻感到一陣恐怖的死寂壓倒了一切,其他的聲音仿佛都極力想從這死寂中掙脫出來,但很快被它的巨掌窒息了。

    沒等多長時間,那名武警中校又出現了,樓頂上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他簡短地說:“晨光部隊的軍事指揮官跟我來?!笨得髦行U玖顺鰜?,正了正鋼盔跟著他走了。其他人還沒來得及重新坐下,康中校就回來了。

    “準備攻擊!發射數量由我們自己定,但要對反應堆建筑中的有生目標確保摧毀。”

    “發身數量由林云少校決定吧?!痹S大校說。

    “200發耗散型,每挺發射100發?!绷衷普f,顯然造就考慮好了。這次武器中裝載的宏電子均屬于耗散型的,建筑內的有生目標均已被摧毀后,剩下的球狀閃電就將攜帶的能量以電磁輻射形式逐漸消耗掉,慢慢熄滅而不發生爆炸,不會再有破壞力。而其他類型的球狀閃電在這種情況下仍有可能以爆炸方式驟然釋放能量,對特定目標類型以外的其他目標產生隨機的破壞。

    “第一和第二射擊組到前面來?!笨得髦行Uf著,分開人群來前面,他指著前方,“武警部隊將向反應堆靠近,到達100米安全距離線時,他們會停下,這時立刻射擊。”

    我的心立刻抽緊了,放眼望去,前方那巨大的圓柱體在陽光中發出刺眼的白光,讓我無法正視,我一時產生了幻聽,仿佛吹過樓頂的風送來了孩子們的聲音。

    兩雷球機關槍上的蓬布被掀開,兩根加速導軌的金屬外殼在陽光下閃亮。

    “這個讓我來吧。”林云搶先坐到了一挺雷球機槍的設計位置上,康中校和許大校互相看了一眼,默許了她。我在她的眼神和動作中看到了難以掩飾的興奮,像一個孩子終于拿到了自己最熱愛的玩具,這讓我渾身發冷。

    樓下,武警的散兵線已經開始向反應堆方向移動,在前方那高大的建筑面前,這一排人影顯得很小。散兵線推進很快,正迅速接近反應堆100米的安全線。這時,雷球機槍加速導軌上的激電弧點燃了尖利的噼啪聲使樓下的人們都抬頭向上看,連散兵線中的士兵們也都回過頭來。當散兵線在距反應堆建筑100米處停下時,兩排球狀閃電從樓頂飛出,飛向反應堆。這死亡的颶風呼嘯著越過了兩百多米的空間,當第一顆球狀閃電擊中反映度建筑時,仍有球狀閃電從加速導軌中不斷地射出,它們拖著的火尾連成一線,在招待所樓頂和反應堆建筑之間形成了兩條火流。

    以后的情形是我事后從控制室的錄象中看到的。

    當一群球狀閃電飛入控制室時,“教師”已經停止了講課,正伏在控制臺上鼓搗著什么,仍擠成一團的孩子們由一個持沖鋒槍的恐怖分子看押著。由于射入建筑的球狀閃電曾有短暫的時間失去觀察者,進入概率云狀態,當觀察者重新出現而使概率云塌縮成確定態后,它們已經失去了速度,只是沿著隨機路線低速飄行了。這時所有人都抬起頭來,驚恐而迷惑地看著那些飄蕩的火球,它們的尾跡在空氣中形成了一幅復雜且瞬息萬變的圖案,它們發出的聲音像萬鬼號泣。在控制室攝象機拍攝的圖象中,“教師”的臉看得很清楚,她的眼鏡反射著球狀閃電橘黃色和藍色的光芒,她的眼神中沒有其他人的恐懼,而只有迷惑,后來她甚至笑了一下,也許是為了放松自己,也許真覺得這些火球有趣,這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表情。

    當球狀閃電爆炸時,強烈的電磁脈沖使攝象機的圖象消失了,但在幾秒鐘后恢復,這時畫面中已空無一人,只有殘存的幾個球狀閃電還在飄行,并在漸漸熄滅中,隨著自身能量的減低,它們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已不那么恐怖了,像是安魂曲。

    在招待所的樓頂上,我聽到爆炸聲從反應堆建筑中傳過來,整座樓的玻璃都被震得嗡嗡響,這聲音震動的不是耳朵而是五臟六腑,讓人感覺到一陣陣惡心,顯然有很多次聲波的成分。

    走進反應堆控制室前,我覺得自己會支持不住的,但我還是和林云一起走了進去,精神的虛弱使我兩腿發軟,站立不穩。自我看到爸爸媽媽的灰燼十幾年后,又看到了孩子們的灰燼,雖然不是我的孩子。除了少數幾個殘缺不全的炭化遺骸外,大部分死者都被燒得十分徹底,義務卻基本完好無損。在一個普通焚化爐中,有兩千多度的高溫,要將一個人體燒成灰也需幾分鐘時間,而球狀閃電卻在一瞬間做到了這件事,除了它內部那一萬多度的高溫外,物質波的共振使能量均勻地作用于每一個細胞。

    有幾名警察圍在“教師”的那堆灰旁,在她的衣服里翻找著什么。其他七名恐怖分子也被干凈利落地消滅包括兩個準備引爆“紅藥片”的。

    我小心翼翼地繞行在孩子們的灰燼之間,這一堆堆來自花朵般的生命的白色灰燼上放著一套套孩子的衣物,那些灰燼有許多還保持著孩子倒地時的形狀,頭部和四肢都能清楚地分辨,控制室的整個地板變成了一幅巨幅抽象畫,它由球狀閃電創作,描述著生命和死亡,我一時間竟感到了一種超脫和空靈。

    我和林云在一小堆灰燼前停住了腳步,從完好無損的衣服看這是一個小女孩,灰燼將她最后的姿勢保存得十分完好,看上去她仿佛是跳著歡快的舞蹈進入另一個世界的。與別的灰燼不同,她身體的一小部分逃過了毀滅,那是她的一只小手。這小手白潤稚嫩,每個手指根部小小肉窩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它從來就沒有脫離過生命的軀體。林云蹲下身去,輕輕拿起了那只小手,雙手握著它,我站在她身后,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呆著,對于我們,時間已停止了流動,我真希望自己化作一尊沒有感覺的雕塑,與這些孩子們的灰燼一起直到世界盡頭。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才發現身邊又有了一個人,是總指揮。林云也看到了他,輕輕地把小手放下,站起身來說:

    “首長,讓我去見孩子們的父母吧,武器的攻擊是我進行的?!?/p>

    總指揮緩緩地搖搖頭:“決定是我做的,后果與你無關,與參加行動的任何同志都無關,你們做得很好,我為晨光部隊請功,謝謝你們,謝謝。”他說完邁著沉重的步伐離去,我們都知道,不管各方面對這次行動的評價如何,他的政治生涯已經結束了??傊笓]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沒有回頭,說了一句肯定讓林云終生難忘記的話:

    “另外,少校,也謝謝你的提醒?!?/p>

    一回到基地,我就提交了辭呈。所有的人都來挽留我,但我去意已定。

    丁儀對我說:“陳兄,你應該理性地想這件事,如果不能用球狀閃電武器,那些孩子同樣會死,而且可能死得更痛苦,與他們一起死的還有成千上萬的人,他們會死于輻射病和血癌,他們的后代會出現畸形……”

    “好了,丁教授,我沒有你那純科學的理性,也沒有林云軍人的冷靜,我什么都沒有,只好走了。”

    “如果是因為我不好……”林云慢慢地說。

    “不不,你沒錯,是我,像丁教授說的,我這人太敏感,也許是因為小時侯的經歷吧,我真的沒有勇氣再看到有人被球狀閃電燒成灰,不管是什么人。我沒有研究武器所需要的那種精神力量?!?/p>

    “可我們現在正在收集燒毀芯片的宏電子,這種武器反而會減小戰場上敵方人員傷亡。”

    “對我來說都是一回事,我現在甚至都不敢再見到球狀閃電了?!?/p>

    這時我正在基地資料室,交還我工作中使用的所有保密資料,這是我離開基地的最后一道手續了,每交一份文件我就簽了個字,每簽一個字,我就離這個不為外界所知的世界遠一步,在這個世界里,我度過了自己殘存的青春歲月中最難忘的日子,我知道,這一次離開,自己再也不會回來了。

    走的時候林云送了我很遠,分手之際她說:“球狀閃電的民用研究可能很快就會開始,到時候我們能再合作的?!?/p>

    “有這一天就太好了,”我說,這對我也確實是個安慰,但另一個直覺,讓我沒有期待未來重逢,而把早就想對她說的話在這時就說了出來。

    “林云,在泰山第一次見到你時,我有一種從沒有過的感覺……”我看著遠方的成為北京屏障的群山說。

    “我知道,但我們太不一樣了?!绷衷埔搽S著我的目光遙望遠方,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光總是這樣,從來沒有互相對視過,但卻都看著同一個方向。

    “是啊,太不一樣了……你多保重。”在這戰云密布的嚴峻形勢下,她應該能理解我最后那四個字的意思。

    “你也保重。”她輕輕地說。車走了很遠,我回頭見她還站在那里,深秋的風將大片的落葉吹過她的腳下,她仿佛站在一條金黃色的河流中,這就是林云少校留給我的最后記憶。

    以后,我再也沒能見過她。

    24、異象之四

    回到雷電研究所,我陷入了一種十分消沉的狀態,整天在宿舍中酗酒,昏昏沉沉地打發日子。這天高波來看我,他說:

    “你這人,我只能用愚蠢兩字來形容?!?/p>

    “怎么講?”我懶洋洋地問。

    “你以為離開武器研制就立地成佛了?任何一種民用技術都可能用于軍事,同樣,任何一門軍用技術都能造福于民。事實上,幾乎本世紀所有的重大科學進展,像航天、核能利用、計算機等等,都是科學家和軍人這兩撥不同路的人在一起合作的結果,這么簡單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

    “我有我自己的特殊經歷,有別人沒有的創傷。再說我也不欣你的話了,我一定能找到一個研究項目,只是拯救和造福生命,而決不用作武器?!?/p>

    “我想不可能吧,手術刀還能殺人呢。不過也好,現在找些事干對你是有好處的。”

    高波走后天已很晚,我熄燈在床上躺下,像最近的每一夜一樣進入一種似睡非睡的狀態,這種睡眠比醒著時更累,因為噩夢一個接著一個。夢的內容很少重復,但所有的噩夢都有一個相同的聲音作為背景,那就是球狀閃電飄行時發出的哀鳴聲,像荒野上一只永恒吹奏著的孤獨的塤。

    一個聲音百我喚醒了,這是“嘀——”的一聲,雖然短暫,但我能從噩夢世界的雜音中將它區分出來,清楚地意識它來自睡夢之外的現實。我睜開眼睛,看到房間籠罩在一片詭異的藍光中,這光很暗,不時閃動一下,天花板在這藍光中顯得幽暗陰冷,仿佛墓穴的頂部。

    我半支起身,發現藍光是從我放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的液晶屏上發出的。下午,收拾從基地帶回來后多日懶得打開的一個行李包時,發現了這臺電腦,就給它接上網線準備上網,但按了開關后,屏幕上仍一片黑色色,只出現了幾行ROM自檢的錯誤信息。我這才想起來,這就是那臺我曾帶到球狀閃電武器演示場去的電腦,在那里它的CPU和內存條都被球狀閃電釋放的能量燒毀了,都變成了白色的細灰,于是我就把它扔在那里不管了。

    但現在,電腦啟動了,這臺沒有CPU也沒有內存條的電腦啟動了!屏幕上顯現出WINDOWSXP的啟動畫面,隨著硬盤發出的輕輕的嗒嗒聲,XP的桌面出現了,那片藍天那么空靈,那片綠草地青翠地刺眼,看去是屬于另一個詭異的世界,這個液晶屏幕似乎就是通向那個世界的窗口。

    我掙扎著起身去開燈,劇烈顫抖的手好不容易才摸到了開關,在扳下開關到日光燈亮起這短暫的一兩秒鐘,在我的感覺中竟漫長到令人窒息。燈光淹沒了那詭異的藍光,攥住我全部身心的恐懼卻絲毫沒減少。這時我想起了丁儀在分手時留給我的一句話:

    “如果遇到什么事,打電話給我。”他意味深長地說,還是用那種很特別的目光看著我。

    我于是拿起電話,慌亂地撥了丁儀的手機號,他顯然還沒睡,鈴只響了一聲就接了

    “你快到我這里來,越快越好!它……啟動了,它能啟動,就在剛才……我是說筆記本電腦啟動了……”在這種狀態下我很難把事情說清楚。

    “是陳兄嗎?我馬上過去,這之前什么都不要動?!倍x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冷靜。

    放下電話后,我又看了一眼筆記本電腦,它和剛才一樣靜靜地顯示著XP的桌面,像在等待著什么,XP的桌面像一只盯著我看的藍綠相間的怪眼,這讓我在房間里再也呆不下去了,于是起身連衣服也沒披就開門走出去。單身宿舍樓的樓道里很安靜,能隱約聽到相鄰房間里年輕人的鼾聲,我的感覺好多了,呼吸也順暢起來,就站在門口等著丁儀。

    丁儀很快來了,球狀閃電的理論研究將轉移到國家物理研究院,丁儀這些天都在聯系此事,就住在市里。

    “進去吧。”他看了看我身后緊閉的門說。

    “我不,不進去了,你去看吧?!蔽艺f著轉身讓開了。

    “也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對你來說什么都簡單,但我,我實在受不論了……”我揪著自己的頭發說。

    “我不知道是否存在超自然現象,但你遇到的肯定不是?!?/p>

    他這句話讓我平靜了一些,像一個孩子在令他恐懼的黑暗中抓住了大人的手,像一個溺水者終于觸到了堅實的岸沿。但這感覺馬上又令我沮喪,在丁儀面前我是個思想的弱者,在林云面前我是個行動的弱者,我反正總他媽的是個弱者——也難怪我在林云心中的位置總在丁儀和江星辰之后。是球狀閃電把我塑造成了這個樣子,自少年時代那個恐怖的生日之夜后,精神上的我已經定型了,我注定要用一生來感覺別人感覺不到的恐懼。

    我硬著頭皮跟著丁儀走進了自己的房間,越過他瘦削的肩膀,我看到桌上的電腦已進入屏保程序,是那種星空圖象,屏幕上黑了下來,丁儀動了一下鼠標,桌面再次顯現,那詭異的綠草地又令我移開了目光。

    丁儀拿起電腦,打量了一下后遞給我:“把她拆開。”

    “不不?!蔽野央娔X推開,接觸到它溫熱的機殼時,我的手觸電似的閃開了,我感到那是一個活物。

    “好吧,我拆,你看著屏幕,找一個十字改錐吧。”

    “不用,上次拆了后就沒擰上螺絲?!?/p>

    于是丁儀在電腦上摸索起來,一般的筆記本電腦很難拆開,但我這臺是戴爾最新款的組合機型,所以他很輕易地抽開了底部的機殼。他邊做邊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用超高速攝影機拍下的球狀閃電的能量釋放過程嗎?我們用慢速一格一格地放,當放到那個被燒毀的木塊變成透明輪廓時,我們定格圖象。還記得當時林云說了句什么嗎?“

    “她喊:它多像一個立方體的空泡!“

    “對了……在我看里面的時候注意看屏幕?!彼f,然后把腰彎下去,側頭從下面看拆開的電腦內部。

    就在這一刻,我看到屏幕黑了下來,上面只有兩行啟動自檢的錯誤信息,標明沒有檢測到CPU和內存條。

    丁儀將電腦翻過來讓我看,我看到主板上,CPU和內存條的插槽全是空的。

    “當我觀察的那一瞬間,量子波函數坍縮了。”丁儀將電腦輕輕放到桌子上,它的屏幕仍是黑的。

    “你是說,被燒毀的CPU和內存條也像宏電子那樣處于量子態?”

    “是的,換句話說,在與宏電子發生物質波共振后,每一塊芯片也轉化成了宏量子,它們處于不確定狀態,也就是同時處于兩種狀態:被燒毀和未被燒毀。剛才,在電腦啟動的時候,它們處于后一種狀態,在那個時候,CPU和內存條完好無損地插在主板上的插槽中,而我的觀察使它們的量子態又坍縮到被燒毀的狀態了。其實,從本質上說,球狀閃電的能量釋放,就是它與摸表的兩團概率云的重疊或部分重疊?!?/p>

    “那么,在沒有觀察者的時候,那些芯片何時處于完好狀態的呢?”

    “這不確定,只是一個概率時間,你可以認為,這臺電腦籠罩在那些芯片的概率云之中。

    “那些被燒掉的試驗動物,它們也處于量子態嗎?“我緊張地問,預感到自己正在接近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真相。

    丁儀點點頭。

    我實在沒勇氣問出下一個問題,丁儀平靜地看著我,顯然早已知道我在想什么。

    “是的,還有人,所有死于球狀閃電的人,都處于量子態,嚴格地說他們并沒有真正死去,他們都是薛定諤的貓,在不確定中同時處于生和死兩種狀態?!倍x站起身來踱到窗前,看著外面濃重的夜色,“對于他們,生存還是死亡,確實是個問題?!?/p>

    “我們能見到他們嗎?”

    丁儀對著窗揮了一下手,像是要堅決趕走我腦子中的這個念頭:“不可能,我們永遠不可能見到他們,因為他們的坍縮態是死亡,他們只能在量子態中的某個概率上以生存狀態存在,當我們作為觀察者出現時,他們立刻坍縮到毀滅態,坍縮到他們的骨灰盒或墳墓中。”

    “你是說,他們活在另一個平行世界?”

    “不不,你理解有誤,他們就活在我們的世界,他們的概率云可能覆蓋著相當大的范圍,也許,他們現在就站在這個房間中,站在你背后?!?/p>

    我的脊背一陣發冷。

    丁儀轉過身來指著我的身后:“但當你回頭看時,他們立刻坍縮到毀滅態。相信我,你或其他人永遠不可能見到他們,包括攝象機在內的任何觀察者也永遠不可能探測到他們的存在?!?/p>

    “他們能在現實世界留下非量子態的痕跡嗎?”

    “能,我想你已經見過這類痕跡了?!?/p>

    “那他們為什么不給我寫信!”我失態地叫了起來,這時我說的他們只包括兩個人了。

    “相對于芯片這類物體,有意識的量子態生物,特別是人類的行為要復雜的多,他們是如何與我們的非量子態現實世界湖動的,仍是一個難以理解的墓,這中間有許多邏輯上甚至哲學上的陷阱。比如:他們也許寫信了,但這些信有多大概率成為非量子態而被你察覺到呢?另外,現實世界在他們眼中是否也是量子態的?要是那樣,他們在你的概率云中找到現在這個狀態的你是很困難的,對于他們,回家的路一定漫長而渺?!昧撕昧?,這是短時間內不可能想明白的事,牛角尖鉆下去會把你弄垮的,以后再慢慢想吧。“

    我沒說話,怎么可能不想呢?

    丁儀從桌子上拿起一瓶我喝了一小半的紅星二鍋頭,給我和他自己分別倒上一杯:“來來,這個也許能把那些事從你腦子里趕走。“

    當烈酒在我的血液中燒起來時,紛亂的腦子確實空曠了一些。

    “我的思想已經混亂到極點了?!蔽翌^腦昏沉地倒在床上。

    “你應該找些事干。”丁儀說。

    25、龍卷風

    我很快就找到了要干的事,這是我對高波提過的那種只是拯救和造福生命,而決不能用作軍事用途的研究:預報龍卷風。去年夏天與江星辰在那個小島目睹龍卷風,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在探測宏電子空泡的光學系統運行時,我看著屏幕上清晰顯現的大氣擾動,曾經靈機一動,想到這個系統也許在龍卷風預報中取得關鍵性突破?,F在,氣象學界對龍卷風生成的空氣動力學機制已有了深刻了解,建立了龍卷風生成過程的完善的數學模型,將這個模型與空泡探測系統觀測到的大氣擾動結合起來,就能夠判斷出可能發展成龍卷風的大氣擾動,進而預報龍卷風。

    高波解決了這個項目最大的一個障礙:將空泡光學探測技術轉為民用。他與軍方聯系后,發現比想象的容易,因為這個系統與球狀閃電并沒有直接聯系,軍方很快同意轉讓技術。

    高波從總裝備不回來后,讓我直接同研制空泡探測系統的兩個單位聯系,他們分別是系統的軟件和硬件部分的研制者,都是地方機構,現在與基地已沒有任何關系。我問高波基地現在的情況,他說自己知識與總裝備部的項目管理部門打交道,從來沒有與基地聯系過。他聽說基地的密級提高了許多,現在已與外界斷絕了一切聯系。想想現在的形勢,這是可以理解的,我也發現自己仍時時牽掛著他們。

    我的研究進展很快,由于探測大氣擾動所需的精度遠小于探測空泡所要求的,所以那套光學探測系統拿過來就能用,而且由于降低了精度要求,探測范圍夸大了一個數量級。我哦要做的就是用適當的數學模型對已得到的大氣擾動圖像進行判斷,識別出有可能生成龍卷風的擾動(后來,這個領域的專業人員習慣于將這種擾動叫做“卵”)。在我研究球狀閃電的初期,曾付出了巨大的精力鼓搗數學模型,這一段讓我不堪回首的彎路,現在看來并沒有白走,我在流體和氣體動力學方面建立數學模型的能力,在研究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使得龍卷風探測系統的軟件部分很快完成了。

    我們在龍卷風頻繁出現的廣東省試驗這個系統,成功的預報了幾次龍卷風,其中一次是擦過廣州市一角的。這個系統中能提供10到15分鐘的預警,僅能夠在龍卷風到來之前安全地撤離人員,無法避免其他的損失,但在氣象學界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事實上,按照混沌學的原理,龍卷風的長期預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在忙碌的工作中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一年過去了。這年我參加了四年一度的世界氣象大會,并獲得號稱氣象學界諾貝爾獎的世界氣象組織IMO獎的五人提名最后雖然由于自立等原因最終沒能獲獎,但已經引起氣象學界的注目。

    為了展示龍卷風研究的成果,這次大會的一個分會場——國際熱帶氣旋學術研討會專門選在北美大陸的俄克拉荷馬州進行,這里是著名的龍卷風走廊,那部描述龍卷風研究者的電影《TWISTER》就是一這里為背景的。

    我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參觀世界上的第一個實用化的龍卷風預報系統。汽車行駛在平坦的平原上,俄克拉荷馬州最常見到的三種景象:廣闊的麥田、牧場和油田交替在車窗外出現。在快到目的地的時候,陪同我們的羅斯博士吩咐將窗簾拉上。

    “實在對不起,我們將要進入一個軍事基地?!彼f。

    我感到很掃興,是不是自己永遠也無法擺脫軍方和軍事基地呢?下車后,我看靠周圍大多是些臨時性建筑,有幾座雷達天線,都包裹在高大的球形罩中。我們還看到一個車載得像天文望遠鏡的設備,顯然是一具大功率激光發射器,這可能是用作大氣光學觀測的。進入控制室后,我看到一排熟悉的墨綠色軍用計算機,操作人員身上穿這熟悉的迷彩服,唯一有些陌生的就是那個高分辨率的超大等離子屏幕,國內一般用不起這東西,都使用的投影儀。

    大屏幕上顯示著大氣光學觀測系統采集到的大氣擾動圖像,這個成果的轉讓,讓高波的雷電研究所賺了一大筆。原來在小屏幕上看似平常的擾動圖像,放大這么大竟是如此的壯觀,那紛亂的湍流仿佛一大群狂舞的水晶巨蟒,時而糾結成一團,時而四下飛竄,令人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恐懼和迷惑。

    “真想不到,看上去空無一物的天空也是這樣的一個瘋狂世界。”有人感嘆說。

    還有更瘋狂的東西你們沒看到呢,我在心里說,仔細地觀察著屏幕上那紛亂的擾動,試圖從中看到宏電子的空泡,當然看不到,但在這樣的大面積的圖像中肯定藏著不止一個,他們只能被另一種仍屬于絕密的圖像識別軟件人出來。

    “今天能看到”卵“嗎?”我問。

    “應該問題不大,”羅斯回答,“最近在俄克拉荷馬州和堪薩斯兩州,龍卷風頻繁,就在上個星期,俄克拉荷馬州境內在一天之內出現了一百二十四次龍卷風,創了歷史紀錄?!?/p>

    為了不耽誤時間,東道主在基地里還設置了一個會議廳,學術報告會可以再拿了繼續進行,同時等待著“卵”的出現。與會者們在會議廳里還沒有坐穩,警報聲大作,系統偵測到一個“卵”!大家重新涌進控制中心,看到大屏幕上仍翻滾著透明的“亂麻”,與剛才相比似乎沒有什么兩樣?!奥选睕]有固定的形狀,只有模式識別軟件才能將它識別出來,并用一個紅圈在圖像中標志出它的存在。

    “它距這里一百三十公里,已經到了俄克拉荷馬城的邊緣?!绷_斯說。

    “估計多長時間生成龍卷風?”有人緊張的問。

    “大約七分鐘吧?!?/p>

    “那人員疏散都很困難了。”我說。

    “不,陳博士,我們不做任何疏散!”羅斯大聲說,“這就是我們今天要帶給大家的驚喜!”

    大屏幕上分出了一小塊正方形的區域,顯示出一枚導彈正從發射架上呼嘯而出,直插長空,鏡頭跟蹤著它,顯示那細細的白色尾跡在天空中劃出了一條巨大的拋物線,約一分鐘后,導彈越過了拋物線的頂點,開始降低高度,又過了一分鐘,他在距地面約五百米的高度爆炸了,在天空背景上那團灼熱的火球如同一朵怒放的玫瑰。在大屏幕上的大氣擾動圖像部分,那個紅圈表示`出的“卵”的位置上同時出現了一個急劇擴大的水晶球,那個透明球體很快變形消失,擾動的“亂麻”重新填補了他的位置。紅圈小時,警報解除了,羅斯博士宣布,“卵”已被消滅,這是這個被稱為“龍卷風獵殺者”的系統成功消滅的第九個“卵”了。

    羅斯博士介紹說:“大家知道,龍卷風一般脫胎于強雷暴,雷暴中的是熱空氣在上升穿過上層的冷空氣層時逐漸冷卻,空氣中的水蒸氣凝結成雨滴或冰雹,冷卻后的空氣夾帶著雨滴或冰雹下沉,隨后在下層熱空氣以及地球自轉等因素作用下重新向上翻卷,最終形成龍卷風。龍卷風的形成過程是不穩定的,其中冷空氣的下沉代表著一個關鍵的能量流動,這團下沉冷空氣就是“卵”的心臟?!埦盹L獵殺者’系統發射攜帶油氣燃燒彈的導彈,對下沉冷空氣進行精確打擊,這種燃燒彈能在瞬時放出巨大的熱量,使下沉冷空氣團升溫,從而破壞龍卷風的形成,將它扼殺在搖籃里。我們都知道,導彈打擊技術和油氣燃燒彈技術早已有之,事實上這稱不上精確打擊,他所需的精確度比軍事用途要低一個數量級,所以為了減少成本,我們使用的都是已被淘汰的舊型號導彈。‘龍卷風獵殺者’系統的關鍵技術就是陳博士的大氣光學探測系統,使這項創造是我們能夠提前定位‘卵’,也就使得人工消滅龍卷風成為可能,讓我們為對他表示敬意!“

    第二天,在州首府俄克拉荷馬城,我被授予榮譽市民稱號。在接受州長的榮譽證書后,一個金發少女將俄克拉荷馬的州花,我從未見過的槲寄生獻給我。他告訴我,前年的一次龍卷風奪去了她雙親的生命,在那個恐怖之夜,一場F3級的龍卷風揭開了她家的屋頂,將室內的一切都卷到了上百米的空中,她是落到了一個水塘中才僥幸逃生。她的敘述使我想起了自己失去雙親的那個生日之夜,也是我對自己的工作產生了自豪感。正是這份工作,使我最終擺脫了球狀閃電的陰影,開始了充滿陽光的新生活。

    儀式后,我對羅斯博士表示了敬意。雖說我在陸寶龍卷風方面取得了突破,但真正最后征服了龍卷風的是他們。

    “最后征服龍卷風的是TMD?!绷_斯沒頭沒腦地說。

    “戰區導彈防御系統?”

    “是的,幾乎是原封不動的使用,只不過是將系統中的來襲導彈識別部分換成您的“卵”定位系統而已。TMD好像就是為消滅龍卷風而定制的?!?/p>

    我這才意識到這兩者確實相似,都是自動識別來襲目標,然后引導導彈進行精確攔截。

    “我的研究領域本來和氣象毫無關系,是負責TMD和NMD的軟件系統的,已經搞了很多年了??吹阶约洪_發的武器系統能以這種方式造福社會,我確實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感,陳博士,這是我要特別要感謝您的。”

    “這個我理解。”我真誠地說。

    “劍都可以鑄成犁,”羅斯說,接下來她的聲音低了很多,“但有些犁也可以鑄成劍,像我們這樣的武器研究者,在履行責任的同時,有時不得不承受由此帶來的自責和失落……陳博士,這你也能理解嗎?”

    我從高波那里也聽到過類似的話,于是無言的點點頭,心里戒備起來。他說“我們”是指他們還是包括我嗎?他們真的知道我以前從事的工作?

    “謝謝,真得謝謝。”羅斯說,我注意到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其中竟然露出一絲悲哀。后來才知道自己多心了,他的話與我無關,而到那時我才真正理解了這眼神的含義。我可能是最后一批出國的學者,回國后的第十天,戰爭爆發了。

    珠峰號沉沒

    生活變得緊張起來,每天除了關注戰局外,工作也有了另一層的意義,以前在生活中占主要地位的一些快樂和煩惱都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這天我接到一個電話,是軍方打來的,通知我去開一個會,有一名海軍少尉開車來接我。

    戰爭爆發后,我不時想起球狀閃電武器項目,在這非常時刻,如果研究基地要我回去,我是會拋棄個人感情進自己責任的,但這方面一直音訊全無。我關注戰事新聞上也沒有出現任何有關球狀閃電的信息,這本來是它出現的最好時機,但它仿佛是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我給研究基地打電話,發現他們以前所有的電話都不通了,丁儀也不知去向。我所經歷的那一切似乎是一場過去的夢,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到達后,我發現到會的大多是海軍方面的人員,沒有一個我認識的,這才明白這里與球狀閃電武器沒有任何關系。所有的人都神色嚴峻,會場的氣氛十分壓抑。

    “陳博士,我們想首先向您介紹一下昨天發生的一場海戰的情況。新聞中還沒有報道?!币晃缓\姶笮T跊]有任何開場白的情況下直截了當地說。

    “這次海戰的具體位置和詳細情況您不需要了解,我只介紹有關的情況。在昨天下午三點左右,珠峰號航母戰斗群在海上遭遇大批巡航導彈的襲擊……”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里動了一下。

    “……來襲的導彈數量很大,有四十多枚。艦隊立刻啟動了防御系統,但很快發現,這次襲擊的方式很奇怪:一般情況下,巡航導彈在襲擊海上目標時都采用貼海飛行方式,以便突破反導系統的防御,但這批導彈的飛行高度都在千米左右,好像根本不在乎被擊落似的。果然,導彈群并沒有直接對艦隊目標進行打擊,而是全部在我們的防御圈之外自爆了,爆炸高度在五百到一千米之間。每個彈頭的爆炸威力很小,只是擴散出大量的白色粉末,請看,這是當時的錄像。

    投影屏幕上出現了空曠的天空,云很多,好像是暴雨將臨的樣子。緊接著,天空中出現了許多小白點,那些白點漸漸擴散,仿佛是在水面上滴上了幾十滴牛奶。

    “這些就是巡航導彈的爆炸點,”大校指著畫面上那些擴散的白點說,“很奇怪,我們一時真的不知道敵人想干什么,這些白色物質……”

    “現場還有什么別的跡象嗎?”我打斷了大校的話,一種可怕的預感涌上心頭。

    “您指的是什么呢?好像沒什么與此有關的跡象”

    “無關的野性,您想想看?”我急切地說。

    大校和其他幾名軍官互相看看,一名戴眼鏡的中校說:“敵人有一架預警機在這一空與飛行,這好像沒什么異常的”

    “還有嗎?”

    “嗯……敵人通過低軌道衛星平臺向這一海域發射大功率激光,可能是配合那架預警機探測深水潛艇……這與我們所談的導彈群系及有關嗎?博士,您不舒服嗎?”

    但愿真是探測潛艇,上帝保佑是在探測潛艇……我心里緊張地祈禱著,同時說:“沒什么,謝謝。那些白色粉末,你們知道大概是什么嗎?”

    “我剛才正要告訴您——”大校說,同時屏幕上換了一個畫面,這一幅有少數幾種鮮艷色彩組合而成,像畫家的調色板一樣雜亂無序,“這是一幅那一空域的紅外假彩色圖,看這兒,爆炸點很快都變成了超低溫區域,”大校指著畫面上的一片醒目的藍點說,“所以我們猜測,那些白色粉末可能使高校致冷劑”

    我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感到天旋地轉,扶助桌子才沒使自己倒下去?!翱欤屌炾牫烦瞿莻€還去!”我指著屏幕沖大校喊。

    “陳博士,這是錄像,事情在昨天已經發生了?!?/p>

    已被事實擊昏的我愣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畫面上出現了空曠的海面和天空,一艘護航的驅逐艦在畫面的一角時隱時現。我注意天空中出現了一個細長的漏斗,漏斗的柄端向海面延伸,很快拉長成一條細絲。當這條細絲的一端接觸海面時,吸起的海水立刻使它變成了白色。最初這條連結海天的白絲帶很細,它輕柔地搖曳著,最細的腰部幾乎要中斷。但他很快變粗,有一道子高空垂下的輕紗,變成一根聳立在大海上支撐蒼穹的巨柱,它的顏色也由白變黑,只有表面旋轉的海水還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其實我以前想到過這種事情,但不相信真有人能做出來。

    具備生成龍卷風潛力的擾動,“卵”其實在大氣層中數量巨大,他們中只有一小部分真正演化成龍卷風,就像數量巨大的雞蛋中只有一小部分真正能孵出小雞一樣。“卵”的核心是一團下沉的冷空氣,通過加熱而阻止其下沉,就能消滅那些將演化成龍卷風的“卵”,就像我在俄克拉荷馬州看到的那樣:同時,如果通過制冷而加強那團冷空氣,則能“孵化”那些本來會消失的“卵”,促使其發展成龍卷風。由于這種“卵”數量巨大,所以在適當的氣候條件下,便可以隨時隨地地制造龍卷風,這其中的技術關鍵是發現這些潛在的“卵”,而我的龍卷風預報系統提供了這種可能。更可怕的是,這個系統可以發現這樣的機會:如果兩個以上的“卵”距離很近,甚至重疊,對其中的多個“卵”同時進行“孵化”,就能夠巧妙地聚集大氣中的能量,催生出自然界中并不存在的超級龍卷風。

    我眼前出現的就是這樣的一個龍卷風,它的直徑超過兩公里,比自然形成的龍卷風要打一倍,自然界中最大的龍卷風一般是F5級,這已被人們稱為“上帝之手”;但這個人工“孵化”的龍卷風,最小位F7級。

    畫面上,龍卷風緩緩地向右移動,顯然是珠峰號在緊急轉向,企圖避開它。龍卷風的推進一般為直線,速度為每小時60公里左右,與航母的最大航速相當。如果珠峰號加速和轉向足夠快,就有希望避開它。

    但就在這時,在那根黑色的擎天巨柱兩旁的天空中,又垂下了兩道白絲帶,,他們迅速變粗,很快演化成兩根同樣的黑色巨柱。

    這三個超級龍卷風的間距小于其直徑,只有不到一千米,他們形成了一道長達八千米的死亡柵欄,頂天立地緊逼而來,珠峰號的命運已經確定。

    龍卷風的巨柱很快占據了整個畫面,在前面,滾滾的水霧洶涌而過,像是橫過來的瀑布,龍卷柱內部則是一個幽暗的深淵。畫面急劇晃動起來,接著消失了。

    據大校介紹,一個龍卷風掃過珠峰號的前半部,正如在那座小島上那名海軍中校向我預言的那樣,珠峰號的主甲板折斷,半小時后沉沒,包括艦長在內的兩千多名官兵陣亡。在龍卷風逼近時,艦長果斷地命令隊兩座壓水反應堆進行A級封閉,最大限度地減少了可能的核泄漏,但也是珠峰號徹底失去了動力。同時沉沒的還有兩豆護航的驅逐艦和一艘補給艦。超級龍卷風在掃過艦隊后,其中的一個繼續行進了二百多公里才逐漸消失,比歷史記錄上龍卷風行進的最長距離遠一倍,其間,它在仍具威力時掃過了一個小島,抹平了島上的一個漁村,又殺死了包括婦女兒童在內的一百多個村民。

    “珠峰號的艦長是江星辰嗎?”

    “是的,您認識他。”

    我沒說話,這是想得更多的是林云。

    “我們請您來,一是因為您是國內龍卷風研究方面最有成就的學者;第二個原因是,這次攻擊珠峰號的是一個代號為‘埃洛斯’的氣象武器系統,根據情報,它與您的研究成果有關。”

    我沉重地點點頭:“是這樣,我愿承擔責任?!?/p>

    “不,您誤會了,我們這次不是來追究責任的,您并沒有什么責任,雷電研究所對這項成果的發表和轉讓,都是經過有關部門的層層審查的,完全合法。當然有人要為此負責,但不是您。在搞技術應用于軍事方面,我們真的不如敵人敏感。”

    我說:“這種武器是可以防御的,只要將艦隊的反導彈防御系統與我們的大氣光學探測系統相聯接就可以,我曾經見過用發射油氣導彈消除龍卷風的方式,但還可以采用更迅捷更有效率的方法:用大功率微波或激光來加熱下沉冷氣團來達到目的”

    “是的,我們正在全力研制這種防御系統,也請您全力協助,”大校輕輕嘆息了一下,“不過坦率地說,它可能要下次戰爭才能用得上了?!?/p>

    “為什么?”

    “失去了航母戰斗群,對我們的制海權力打擊很大,在以后的戰局中,我們已經沒有能力與敵人進行大規模海上決戰了,只能依托岸基火力進行近海防御?!?/p>

    從海軍作戰中心出來后,凄厲的防空警報聲在城市上空響起,大街上很快空無一人,我在空曠的街道上漫無目標地走著,有民防隊員沖我喊,我就像沒有聽到一樣。他們過來拉我,我沒感覺地甩開他們的手,繼續夢游似的走著,他們以為我是瘋子,顧自跑去了。我現在已萬念俱灰,只求一枚炸彈結束這痛苦的生活。但爆炸聲只是在遠處響起,附近反而顯得更加安靜了。我不知走了多少時間,警報好像解除了,街上的人又漸漸多了起來,我心力交瘁地在一個街心花園的臺階上坐下,發現本來空空的大腦現在被一種感覺占滿,這是終于理解了一個人的感覺。

    我理解了林云。

    我拿出手機,撥打基地的號碼,仍然沒有人接。于是起身找出租車,戰時的出租車很少,等了半小時才打到一輛,立刻向基地駛去。

    車行駛了三小時左右才到達了基地,我才發現這里已被廢棄了一段時間,到處空蕩蕩的,人和設備都不知去向。我在空無一物的激發實驗室的中央孤獨的站了好長時間,一縷夕陽的弱光透過破損的窗子照在身上,又慢慢消失,直到夜色降臨我才離開。

    回到市里后,我倒軍方有關機構到處打聽球狀閃電項目組和晨光部隊的下落,但沒人能告訴我,他們仿佛從世界上蒸發了。我甚至撥了林將軍留給我的電話,但同樣不通。

    我只好回到了雷電研究所,投入了使用大功率微波消除龍卷風的研究。

    9、宏聚變

    會后,特別領導組的成員和基地的幾名技術負責人留下來,討論江要保留的少量研究用宏原子核的保存問題。他們一致認為,為了避免因空襲等以塑造成的危險,這些弦應存貯在地下防空設施中。

    許大校又問起了球狀閃電項目組的最后去向問題,杜將軍說:“剛才我在會上可能太嚴厲了些這個項目組的卓越成就上級是有目共睹的,雖然弦的研究暫時停止了,但宏電子的研究還可以繼續。”

    “首長,普通的球狀閃電武器已經陷入了絕境。”許大校苦笑道。

    “哪有那么嚴重嘛!不就是對艦隊攻擊的一次失利?艦隊本來就是現代戰爭中防偽最嚴的目標。但在陸戰中呢?敵人不可能每個單兵都扛著一套電磁屏蔽裝置吧,我看啊,每輛坦克和裝甲車配一套都困難。另外,上級現在對純耗散型球狀閃電有很大興趣?!?/p>

    “純耗散型?那都是無用的廢品啊?!痹S大校不解地說。所謂純耗散型,是指那些根本不進行爆發式能量釋放的球狀閃電,它們被激發后,只是以普通的電磁輻射形式緩慢地釋放自己的能量,被認為是最溫和同時也最無軍事用途的一類宏電子。

    “不,許大校。你們是否注意過它們釋放的電磁輻射?其中幾乎包含了所有的通訊波段,且強度很大。目前,我軍在電子戰中采用雙盲戰略,對敵實施全頻段阻塞干擾,但干擾源極易被定位和摧毀,而純耗散型球狀閃電可以作為干擾源,它的最大優勢是很難被摧毀?!?/p>

    “是這樣!當一個純耗散型雷球在空中飄行時,周圍很大范圍內的無線通訊都中斷了,而這種球狀閃電壽命很長,它的能量釋放過程最長達兩個小時。”

    “而且不易被摧毀,我們做過試驗,飛行中的球狀閃電被一發炮彈穿過后都不受影響?!?/p>

    “是啊,首長,我們以前應該想出這個主意的?!?/p>

    “許大校,主意就是你們想出的,你們上交的技術報告很多,你可能沒有注意到那份?!?/p>

    丁儀說:“我知道這事,那個想法是林云提出來的?!?/p>

    提到林云,大家都無聲了。

    正在這時,聚變點的方向傳來了槍聲。

    聚變點距這里有上千米遠,聲音傳到這里已很弱,從周圍軍人們突然警覺的樣子,丁儀才知道那是槍聲。緊接著又響了幾聲,更加急促。會議室的人們紛紛沖到外面,向聚變點的方向看。

    聚變點與辦公室之間是一片空曠地帶,人們看到,在這片戈壁上有一個人在跑動,他顯然是剛從聚變點放置‘橋“的大篷中跑出來的。稍近些,人們認出來這是那名陪同林云去聚變點的中校;再近些,可以看到他左手捂著右肩,右手提著手槍,當他跑到辦公樓前時,可以看到順著槍管向下滴的血。

    中校推開了要給他看傷包扎的人,徑直走到杜玉倫將軍面前,喘息著說“林云少校,她要強行進行宏聚變實驗!”

    一時間空氣凝固了,人們都向聚變點方向看去,一時間,世界的其余部分在他們的視野中消失,只剩下那座大篷赫然而立。

    “誰先開的槍?”杜將軍問。

    “我,他們人多,我不先下手就出不來了。”中校把沾血的手槍放下,疲憊地坐了下來。

    “還有傷亡嗎?”許大校問。

    “我肯定打中了他們中的一個,好像是個尚未,是死是傷不知道?!?/p>

    “林云呢?”杜將軍問。

    “他沒事。”

    “他們共有幾個人?”將軍接著問。

    “加林云六個,其余的是三個少校和兩個上尉?!?/p>

    “竟有這么多人跟她跑?”杜將軍看了許大校一眼說。

    “在基地的一些有激進主義傾向的年輕人中,林云很有吸引力?!?/p>

    “聚變實驗用的原子核呢?”

    “兩根弦都已經在‘橋’上了?!?/p>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遠處的大篷轉移到杜玉倫將軍身上。

    “命令基地警衛部隊,立刻突擊并占領聚變點。”杜將軍隊剛剛趕來的警衛部隊指揮官說。

    “首長,這怕不行!”特別領導組的副組長,一名叫石劍的大校急步走到杜將軍面前說,“弦已在‘橋’上,聚變隨時都可能發生,應該采取更果斷的措施!”

    “執行命令?!倍庞駛惷鏌o表情地說。

    石大校萬分焦慮地看著他,欲言又止。

    “丁教授,我們一起去勸勸林云吧?!痹S大校對丁儀說。

    丁儀搖搖頭:“我不去,沒有用的,再說,我理解她?!彼谷怀惺苤娙送秮淼墓之惖哪抗?,補充道:“在這里,可能只有我理解她?!?/p>

    “那我們走吧!”許大校沒有再看定義,同警衛部隊指揮官一起急步走去。

    “不要隨便開槍?!倍艑④妼χ麄兊谋秤把a充道,警衛部隊指揮官回身匆匆說了聲是。

    “是沒有用,勸她沒用的,我還不了解她……”杜將軍自語道,他看上去一下子虛弱了很多,可能是在為自己情感戰勝了理智而自責,現在,誰都能看得出來,林云是他最珍愛的學生。

    警衛部隊很快包圍了聚變點,包圍圈的散兵線快速向大篷收攏,這過程在一片寂靜中進行,雙方都沒有開槍。當散兵線接近大篷時,許大校用一個擴音器向大篷喊話,他自己顯然已經亂了方寸,所以進行的勸說雜亂無力,無非是讓對方冷靜、考慮后果等等。

    仿佛是回答許大校,大篷中響起了雷球機槍建立的放電聲,緊接著,一排冷藍色的球狀閃電呼嘯而出,如疾風般掠過散兵線上空,戰士們都本能地臥倒,球狀閃電在他們的背后緊密地爆炸了,一陣急促的巨響后,戈壁灘上的幾片紅柳叢,還有附近堆放的兩堆板條箱,未經燃燒就化為灰燼,只冒出一縷縷青煙,這是一串以植物和木材為能量釋放目標的球狀閃電。

    “這是警告,只有一次?!贝笈裰械囊粋€擴音器傳出了林云的聲音,靜如止水。

    “林云,你……你真想殺害自己的同志戰友嗎!”許大校絕望地大喊。沒有回答。

    “先讓部隊撤下來吧。”杜將軍說。

    “我們也應該立刻對大篷進行球狀閃電攻擊,首長,真得不能再拖了!”石劍大校說。

    “不行,”一名基地軍官說,“林云他們現在使用的雷球機槍是最新型號,本身就帶有電磁屏蔽系統,可以在半徑50米的范圍上偏轉任何球狀閃電?!?/p>

    杜將軍想了幾秒鐘,伸手拿起了電話,撥了林云的父親林峰將軍的號碼:“首長,我是杜玉倫,從B436項目基地給您打電話,在特別領導小組接管基地時,發生了突發事件,林云和其他五名年輕軍官用武力占領了聚變試驗點,要強行進行宏聚變試驗,目前兩根弦已在加速裝置中,聚變隨時都可能發生,他們還裝備有雷球機槍,您看……”

    電話另一端沉默了兩秒鐘,也只有兩秒鐘,林將軍語氣平靜地問:“這需要請示嗎?”

    “可,首長……”

    “您被解職了,把電話交給石大校?!?/p>

    “首長!”

    “這是命令!”

    杜玉倫把話筒地給旁邊的石劍大校。大校舉起話筒,正要說什么,確立刻聽到林將軍簡潔而果斷的命令:

    “摧毀聚變點?!?/p>

    “是!首長。”

    大校說完放下電話,轉身問一位少校:“最近的戰術導彈陣地是哪個?”

    “紅331,距這里約一百五十公里?!?/p>

    “立刻向他們傳送聚變點坐標,四個精度,并傳送攻擊授權,給我接通紅331指揮官。”

    很快,那個導彈基地的指揮官接通了,大校接過話筒:“對,是,受到坐標和攻擊授權了嗎?對,立刻!好……目標按陸上四類對待……這個你們自定,要確保摧毀!立刻,我不放電話……”

    “我說,不能再有別的選擇嗎?關于宏聚變……”丁儀擠上前來說。

    舉著話筒的石劍大校神色嚴厲地看著丁儀,揮起另一只手堅決向下一劈,不知是表示沒有任何別的選擇,還是根本就不讓丁儀說話。

    “好的,知道了。”大校對著話筒說,然后放下電話,他的動作慢了下來,剛才的焦慮消失了,他長吁了一口氣,像是解除了一個沉重的負擔,又像是在后怕。

    “導彈已在途中,三分鐘后到達?!彼f。

    “首長,我們再向后撤一些吧?!币晃卉姽賹Χ艑④娬f。

    “不用了?!倍庞駛惼v地擺擺手,低垂的頭沒有抬起來。

    很快人們就看到導彈了,它從正南方的天空中劃出一道白色的尾跡,很像一架飛機的航跡,但速度要快得多。這時,從大篷的擴音器中傳出了林云的聲音,還是那么平靜,似乎正在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她彈奏的一首流暢的樂曲,她正在宣布這首曲子的結束。

    “爸爸,您晚了。”

    宏聚變是無聲的,甚至照大多數目擊者的說法,宏聚變是比平時都要安靜,似乎大自然中的其他聲音都被屏蔽了,整個過程都在不可思議的寧靜中進行。按照一位目擊者簡潔的總結,整格宏聚變過程看上去就是一輪藍太陽的升起和落下。首先是大篷中發出藍光,很快人們就看到了那個還很小的藍色光球,因為這時大篷正在變成透明的,仿佛是一張懸在光球上方的大玻璃紙,它很快像溶化似的坍塌了,奇怪的是,坍塌時大篷的各個部分都向這聚變中心收攏,整座大篷就像被吸入一個漩渦似的吸進光球之中,在周圍沒有留下任何殘余和痕跡。大篷消失后,光球繼續擴大,很快便以一個藍太陽的形象出現在戈壁灘上,當它停止膨脹時,半徑達到二百米,這正好是丁儀語言的距離,只有在這個距離之外,宏聚變的能量才沉陷選擇性,而在這距離之內,由于極大的能量密度,一切都將被毀滅。

    藍太陽在最大的狀態維持了約半分鐘,這期間它很穩定,加上此時籠罩一切的詭異的寧靜,它居然在這短暫的時間給人一種永恒感,仿佛自世界誕生之日起就在那里似的。藍太陽使西邊已落下去一半的夕陽黯然失色,整個戈壁都淹沒在它的藍光中,使這個世界變得陌生而怪異。這是一個冷太陽,人們即使在近處也感覺不到它的任何熱量。

    這時,最不可思議的奇觀出現了:在藍太陽那幽深的內部,有許多璀璨的小星星放射狀地飛了出來,那些星星一飛出光球的邊界,立刻變成一個個物體,大小不一,當人們看出那些飛散的物體是什么是極為震驚:那是一個個的大篷!這些從藍太陽重飛出的大篷看上去很有質感,絕不是幻影。它們大小不一,最大的比毀滅前的原物還大,成為天空中漂浮的一個個精致的模型。這些處于量子疊加態的大篷,在觀察者的目光中迅速坍塌為毀滅態,紛紛拖著一個有自己映像疊成的尾跡消失在空中,但量子態的大篷仍不斷從光球中心飛出,這是一個大篷的概率云,它在向空中彌漫的,藍太陽也籠罩于概率云中,只有觀察者才能抑制云的膨脹。

    終于有聲音打破了寧靜,這輕微的噼啪聲從桌上的電腦里發出,從人們身上的手機中發出——是電子芯片被毀滅的聲音,與此同時,人們看到有許多小碎片穿過電腦完好無損的外殼四下飛散,細看發現,那些雖片警是一個個完整的CPU、內存條和其他芯片,每一個量子疊加態的芯片都同時出現于很多個位置,所以飛散的芯片數量巨大,一時間辦公樓籠罩在芯片稠密的概率云之中,但人們的目光像一把把無形的掃帚,將芯片掃回毀滅態,它們紛紛拖著尾跡消失,坍縮為機箱中的灰燼,空氣中很快變的空無一物了。

    更大的聲音出現了,它是空中傳來的一聲巨響,人們看到天空中出現了一團大火球,那是來襲的導彈。當它內部的所有芯片都被燒毀時,先是打著旋下墜,然后臨空爆炸了。

    之后,寧靜又恢復了,藍太陽開始急劇縮小,最后在地表附近所謂一點消失了,一分鐘前,就是在那一點,從“橋”上飛出的兩個宏原子核以500米/秒的相對速度相撞,兩根由奇點構成的弦瞬間纏繞在一起,從此,再打得無法想象的宏宇宙中,兩個輕原子消失了,一個新的原子誕生了,這個事件不可能被宏世界的任何觀察者覺察。與我們的世界一樣,只有當一億億對弦同時纏繞在一起時,才能產生一起能夠被他們稱之為事件的事件。

    夕陽靜靜地照著大戈壁,照著基地,紅柳叢中傳出幾聲鳥鳴,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人們來到了聚變點,大篷和里面的一切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留下任何殘跡,展現在人們前面的,是平放在戈壁灘上的一面半徑約二百米的大鏡子。這面鏡子是由瞬間熔化又瞬間凝結的砂石地面形成的,同被球狀閃電燒熔的其他東西一樣,這片地面被燒熔是沒有放出多少熱量,它是以波的狀態在另一個時空中被燒熔的,這時,鏡子的表面摸上去是冰涼的。鏡面平滑得驚人,鏡面可以清晰地映出人的面容。丁儀仔細地觀察和思考,也想不出在凝結過程中,是什么機制把這片熔化后的戈壁磨得這樣平滑。人們默默地站在巨鏡周圍,看著它映出的西天美麗的晚霞,后來又看到它映出夜空中出現的第一顆星星。

    與此同時,宏聚變洶涌的能量正在向四面八方傳播,這能量輕易地越過了三個目標圈,將散布在半徑為一百多公里的區域內的八萬噸芯片一舉化為灰燼,之后繼續推進,又向外擴散了一千多公里才被沿途的巨量芯片完全衰減,將三分之一的國土拉回到農業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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