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俑
配圖來自《春宴圖》 素材源自《唐才子傳》
《唐才子傳》共十卷,作者辛文房,字良史,西域人。書中保存了唐代詩人大量的生平資料﹐對其科舉經歷的記敘更為詳備。傳后又有對詩人藝術得失的品評﹐多存唐人舊說﹐其中頗有精辟之見。但所述多有失實﹑謬誤之處。
01
王績,山西龍門人,隋大業末舉孝廉高第,除秘書正字刺史。
可他不喜歡在朝為官,以生病為由辭職,后來授揚州六合縣丞,因嗜酒遭彈劾。
當時天下不太平,王績嘆口氣說,到處都特么是羅網,哪里有勞資的安生之地,再次以生病為由,輕舟夜遁,回了故鄉。
唐武德中,王績以前朝官待詔(等待詔命)門下省,弟弟問他,待詔可樂嗎?
意思是以前叫你在朝廷為官你不干,現在叫你待詔你倒津津有味,你賤不賤啊。
王績說,待詔雖然沒幾個錢,日子過得凄涼,但有美酒三升,勉強值得留戀。
侍中陳叔達知道他嗜酒,得知情況后說,三升佳釀不足以留王先生,特批每天供他一斗酒,時人叫王績“斗酒學士”。
王績到底有多能喝呢?據說一口氣能喝五斗。
他寫過自傳性質的《五斗先生傳》。
他還寫過《酒經》一卷、《酒譜》一卷,可見他是真的愛酒。
貞觀初,王績以疾罷歸,做了一個隱士,帶著幾個奴婢,種黍釀酒,豢養鵝鴨,采挖草藥,自給自足。
一心不二用,他看書的時候,哪怕是刺史求見,也休想見他一面。
《唐才子傳》:績,字無功,絳州龍門人...不樂在朝,辭疾,復授揚州六合縣丞。以嗜酒妨政,時天下亦亂,遂托病風,輕舟夜遁。嘆曰:"網羅在天,吾將安之!"乃還故鄉...江國公聞之曰:"三升良醞,未足以絆王先生。"...
王家是個世家大族,哥哥王通,也就是王勃的爺爺,是個大知識分子。
門下弟子上千,人稱王孔子。
教出的學生有薛收、溫彥博、杜淹…都是唐太宗的股肱之臣。
據說還有魏征和房玄齡,也曾受教于其名下,算不上弟子,也是朋友。
而王績是在哥哥影響下長大的,肯定不會一開始就想當一個劉伶那樣的酒鬼。
王績:我真的不想做隱士!
02
崔信明,山東青州人,自幼聰明,博聞強記。
隋大業中,崔信明為堯城令。
竇建德起義時,族弟參加了起義軍,勸他也參加,說是可以當大官。
崔信明堅決不答應,逾城而去,隱居在太行山。
崔信明為人孤傲,自以為了不起,文章當代無人可比,比李百藥(隋唐時期大臣、史學家、詩人)還好,頗為世人所譏。
揚州錄事參軍鄭世翼,也是個恃才傲物的主。
兩個恃才傲物的玩意兒碰到一起,一定會擦出不一樣的火花。
有一次,兩人在江中相遇。
鄭世翼對崔信明說,聽說您有“楓落吳江冷”之句,希望能拜讀您其他大作。
能在江中遇到知音,崔信明當然很高興啦,欣然拿出一百多篇作品,請對方“不吝賜教”。
誰知鄭世翼沒看完就說,所見不如所聞嘛,一般般嘛,說完把崔信明的詩稿,全部投進水中,引舟而去。
《唐才子傳》:信明,青州人。少英敏,及長,強記,美文章...時有揚州錄事參軍滎陽鄭世翼,亦驁倨忤物,遇信明于江中,謂曰:"聞君有楓落呈江冷之句,仍愿見其余。"信明欣然多出舊制。鄭覽未終,曰:"所見不逮所聞!"投卷于水中,引舟而去。今其詩傳者數篇而已。
03
戎昱,荊南人,舉止優美,能說會道.
年輕時沒考上進士,便四處漫游雖然窮,但他風度翩翩,毫不氣餒,喜歡湖南的山水,常去那里游玩。
一個姓崔的中丞在湖南為官,很喜歡戎昱,想把國色天香的女兒嫁給他為妻,但不喜歡他姓戎,如果他能改個姓,則好商量。
戎昱以詩謝之,表示堅決不改姓:
千金未必能移姓,一諾從來許殺身。
衛伯玉鎮荊南的時候,辟他為從事,后來他還當過虔州刺史,又因罪被貶為辰州刺史。
再后來,他又客居劍南,在隴西混過多年。
唐憲宗時,邊境屢屢告急,大臣們建議和親。
唐憲宗不想和親,問大臣們,聽說有個姓名比較僻的詩人,你們知道是誰?
宰相說,不知陛下說的是不是冷朝陽,要不就是包子虛?
唐憲宗說都不是,他舉其詩,大臣們才知道他說的是戎昱。
唐憲宗說:“我還記得戎昱寫的《詠史》詩,他寫道:
'漢家青史上,計拙是和親。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婦人。豈能將玉貌,便擬凈沙塵。地下千年骨,誰為輔佐臣。'”
戎昱的詩意思很明顯了,咱們漢人的歷史上,和親從來都是下下策,江山社稷依靠的是明主,怎么能托付給婦人呢!
大臣們再也不敢議和親。
04
劉希夷,潁川人,二十五歲中進士,美姿容,好談笑,善彈琵琶,飲酒數斗不醉,落魄不拘小節。
劉希夷曾作《白頭吟》,名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深受其舅宋之問喜愛。
宋之問得知他未傳于人,懇求他把它給他,算是他寫的。
劉希夷不答應,宋之問一怒之下,竟然叫仆人用袋子裝了一大袋土,用土袋子活活把這個外甥壓死,死時不到三十歲。
《唐才子傳》:...又吟曰:"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復嘆曰:"死生有命,豈由此虛言乎!"遂并存之。舅宋之問苦愛后一聯,知其未傳于人,懇求之,許而竟不與。之問怒其誑己,使奴以土囊壓殺于別舍,時未及三十,人悉憐之...
剛正不阿宋之問,義薄云天宋之問。
提壺道人宋之問,口氣清新宋之問。
不媚于上宋之問,群而不黨宋之問。
都是原創宋之問,愛憐晚輩宋之問。
05
李百藥,河北定州人,史學家、詩人,自幼多病,祖母便給他起名“百藥”。
隋末農民起義頻發,李百藥被迫參加了起義軍,先后跟隨過沈法興、李子通、杜伏威。
后來,唐高祖李淵派使者招撫杜伏威,李百藥力勸杜伏威歸唐,杜伏威同意,前往長安“朝京師”,命部將輔公祏與李百藥留守。
不料,杜伏威途中反悔,寫信密令輔公祏殺了李百藥,輔公祏令他喝石灰酒,喝得他拉稀,拉得一塌糊涂,差點死掉。
沒想到,李百藥竟因禍得福,之后宿病皆愈。
貞觀中拜中書舍人,遷太子庶子。
《唐才子傳》:百藥,字重規,定州人。幼多病,祖母以"百藥"名之...會高祖招杜伏威,百藥勸朝京師,中道而悔,怒,飲以石灰酒,因大利幾死,既而宿病皆愈。
——可以啊哥們!
再說少年李百藥。
看上了楊素一個寵妾。夜入,與之幽會私通。不料被楊素逮個正著。
楊素惱羞成怒,欲治李百藥死罪。
人被帶上來時,發現李百藥是個“年未二十,儀神雋秀”的英俊少年郎,不禁惜才之情頓起,動了惻隱之心說:“聞汝善為文,可作詩自敘,稱吾意當免汝死?!?/p>
李百藥生死關頭,才思忽至,一氣呵成,當即成文。
楊素看完,表情欣然,當場把愛妾賜給李百藥為妻,“并資從數十萬”。
后來楊素竟又奏請隋文帝,授李百藥為尚書禮部員外郎。
李百藥財色兼收,而且還因此當了官,成為一時佳話。
——《隋唐佳話》
——woc,可以啊哥們!
06
常建,長安人,與大詩人王昌齡系同榜進士,可惜只當了個相當于縣武裝部長的盱眙尉。
由于仕途不得意,他便放浪琴酒,有退隱江湖之意。
有一次,在山上采藥,遇到一個渾身綠毛的女子。
女子自稱是秦時宮人,逃出來后,就“隱居”在山里,靠采食松葉為生,已經“修煉”到不知饑寒的地步。
該女子還把她的養生方法,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常建。
關于常建的故事并不多,其名也不顯。
但是他那一句“竹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卻無人不知。
值得一提的是,唐代殷璠把他選入了《河岳英靈集》,成為盛唐時期24名詩人之一。
盛唐之人選盛唐之詩 ,常建第一,李白第二,沒有杜甫。
07
鄭虔,鄭州人,著名高士。
鄭虔曾以當世事著書八十余篇,被人告他私撰國史,把他嚇出一身冷汗,急忙一把火燒個精光,但仍坐謫十年。
唐玄宗愛其才,特于開元二十五年置廣文館,聘鄭虔為博士,“廣文博士”就是從他開始的。
在當時鄭虔的名氣不亞于王維。
唐玄宗曾御筆親題“鄭虔三絕”,向世人昭告鄭虔的畫、詩、書俱絕。
后,鄭虔被貶去臺州(當時還稱不上是教化之地)。
這一貶,把廣文館也帶到了臺州。
鄭虔在臨海活了八年,最后死在了臨海。
暫短八年,卻令這座江南小城無意間綿延千年的文脈。
從盛唐到南宋的五百年間,「舉進士者逾七千」,文風敦盛,名人輩出,贏得了「小鄒魯」之稱。
《唐才子傳》:虔...嘗以當世事著書八十余篇。有告虔私撰國史者,虔蒼惶焚之,坐謫十年。玄宗愛其才,開元二十五年,為更置廣文館,虔為博士...玄宗大署其尾曰:"鄭虔三絕。"...因為祈解,得貶臺州司戶,卒。有集行世。
《新唐書·鄭虔傳》記載了“采葉練字”的故事:
年輕時鄭虔曾住在慈恩寺,沒錢買紙,就把柿葉收集起來當紙用,竟然貯了幾屋,天天在柿葉上寫字,竟把柿葉都用完了。
大概是這個原因,一千多年后的今天,臨海新建的園林宅邸特意在園子里種幾株柿子樹。
08
殷遙,江蘇丹陽人,天寶間當過忠王府倉曹參軍,一個很小的官。
殷遙與王維結交,志趣高遠,卻窮得一塌糊涂,死不能葬。
死時,女兒才十歲,除了哭什么辦法也沒有。
有人贈了一點錢,才將他埋骨石樓山中。
殷遙的詩多警句,受到杜甫稱贊。
《塞上》
萬里隤城在,三邊虜氣衰。
沙填孤嶂角,燒斷故關碑。
馬色經寒慘,雕聲帶晚悲。
將軍正閑暇,留客換歌辭。
《唐才子傳》:遙...與王維結交...而苦家貧,死不能葬,一女才十歲,日哀號于親,愛憐之者赗贈,埋骨石樓山中。
09
茶圣陸羽也是個詩人。
陸羽是個棄嬰,被丟棄在一座小石橋下,竟陵龍蓋寺智積禪師路過小石橋,忽然聽到橋下群雁哀鳴,走近一看,只見一群大雁用翅膀護著一個男嬰,男嬰已凍得嘴唇發烏,智積禪師抱回寺中撫養。
之所以被父母遺棄,大概是他狀貌短小丑陋的緣故。
陸羽長大后,還在當地的戲班子當過丑角演員。
陸羽不但長得丑,還口吃,卻偏偏喜歡與人辯論。
他最大的特點是守信用,與人約會,哪怕虎狼擋道也要赴約。
他常常駕著一葉扁舟,往來于各山寺之間,“擊林木,弄流水”,或于曠野中吟古詩,往往深更半夜才盡興,慟哭而返。
這孩子,不知心里有多苦。
陸羽嗜茶,著有《茶經》三卷,時號“茶仙”。
賣茶的商家把他的樣貌畫在陶瓷上,祀為茶神,買十套茶器,贈送一個有他樣貌的瓷器。
御史大夫李季卿擔任湖州刺史的時候,素聞陸羽在茶藝方面的大名,請他去表演茶藝。
陸羽穿著平民服裝就去了。
表演完畢,李季卿命奴仆給錢,陸羽非常羞愧,回去就寫了《毀茶論》。
該書現已不存。
有人說因為他沒有穿“正裝”,而被李季卿看不起,李季卿給他錢是羞辱他,于是他寫了《毀茶論》,勸人們再也不要喝茶。
也有人說,他寫此文的原因,是世上再也沒有好茶,所以勸人們再也不要喝茶。
《唐才子傳》:羽...初,御史大夫李季卿宣慰江南,喜茶,知羽,召之。羽野服絜具而入,李曰:"陸君善茶,天下所知。揚子中泠水,又殊絕。今二妙千載一遇,山人不可輕失也。"茶畢,命奴子與錢。羽愧之,更著《毀茶論》...
竊以為第一種不靠譜。
“毀”當為“毀壞”之意,而非“詆毀”;
用現在漢語當為《論毀壞茶道的行徑》,這樣才入情入理。
早有圍觀群眾在陳知予之前撥打了求救電話, 而且附近剛好有家醫院,不到五分鐘的時間,急救車就趕到了事發地。
跟隨救護車前往醫院的途中, 陳知予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心電監護儀的屏幕。
心電圖微弱起伏著,微弱到她根本不敢大口呼吸,就好像那是一只微弱的蠟燭,一不留神就會被吹滅。
她更害怕這根波浪線忽然變成了直的。
她欠不起傅云潭一條命。
傅云潭要是死了, 她會愧疚自責一輩子。
她甚至開始后悔,為什么不去扶劉琳琳?為什么要在馬路上打那個同伙?為什么忽略了陳朝輝?
她就是個蠢蛋!
該被車撞的人是她, 不是傅云潭。
前往醫院的這一路上,她的眼淚就沒有停止過。
救護車內白光冷冷,傅云潭躺在急救床上,臉上帶著氧氣面罩,雙目緊閉。
到了醫院后, 他直接被送到了急救室進行搶救。
醫生把他身上的衣物全部交給了陳知予, 并告知她同時患者家屬。
陳知予沒有傅家人的聯系方式, 只能去翻他的通訊錄, 然而他的手機上設置了開頻密碼。
坐在手術室門口的籃椅子上,低頭盯著密碼鍵盤遲疑幾秒鐘,陳知予輸入了自己的生日, 解鎖成功。
心頭忽然傳來了一陣刺痛,如同被針扎了一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努力克制著情緒,給傅云潭的父母打了電話。
不到十五分鐘,他媽周有榕和他爸傅清庭就風馳電掣地趕到了醫院, 同時來的, 還有他妹妹傅云姍。
陳知予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的父母, 看到周有榕和傅清庭的那一刻,她先是感覺到了愧疚和驚慌,不知所措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然而她才剛起身,周有榕就沖到了她的面前,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雙目赤紅咬牙切齒地瞪著她,歇斯底里地喊道:“你為什么不肯放過他?為什么???”話還沒說完,她的眼淚就奪眶而出,滿眼怨恨與痛苦,“你折磨了他十年,還不夠么?”
這一巴掌,倒是讓陳知予清醒了幾分,她有愧于傅云潭,但無愧于傅云潭他媽。
她更不能在這個女人面前委曲求全。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抬起手臂擦掉了臉上的眼淚,不卑不亢地看著周有榕:“這次的事情,是我欠他的,但我從來沒有折磨他十年,你少給我扣帽子?!彼掷湫α艘幌拢瑵M目鄙夷地看著傅云潭他媽,“周有榕,你以為我不恨你么?”
只要是傅家的人,她都恨,無關情愛,只是憎恨。
當年傅家遇到危機的時候,父親傾囊相助,后來陳家衰落,傅家不僅冷眼旁觀,還帶頭疏遠、冷落陳家,并且還趁機收走了陳家的不少產業。
她沒有理由不恨傅家,哪怕是傅云潭救了她一命。
周有榕怔了一下,沒想到她會這么說,當即怒火中燒,又抬起手給了她一巴掌,并且還想再來一巴掌,只不過被丈夫傅清庭制止了:“夠了!”他將暴怒中的妻子強行拖走了。
然而周有榕并沒有就此罷休,怒恨交加地看向陳知予,瘋了一樣又哭又笑地吼道:“哈哈哈你沒折磨他?你說得真理直氣壯,哈哈哈哈,你以為你怎么上的大學?你和你哥就沒想過,你們還債為什么還得那么順利么?你還恨我?你有什么資格恨我,你體會過你兒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你的滋味么?他是那么高傲的一個孩子,竟然跪在地上磕頭求我,就為了見你一面,十年了,他十年沒喊我過一聲媽,因為你,我兒子不認我這個媽了,我還有可能會失去他,你有什么資格恨我呢?”
陳知予如遭雷擊,呆若木雞地看著周有榕。
周有榕又冷冷一笑,面色陰森地盯著陳知予:“他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就算是死了,也要讓你去給我兒子陪葬?!?/p>
傅云潭的妹妹傅云姍怔怔地看了她媽一眼,神色中全是難以置信:“你有什么資格,譴責嫂、譴責陳姐呢?”她曾經喊了陳知予好多年的“嫂子”,直到現在也改不了這個口,“都是你把哥哥害成這樣的,都是你!”她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后,已經變成了大聲哭喊:“是你把哥哥鎖了起來,是你不讓他去找嫂子,是你威脅他不能去見她,是你折磨了他們整整十年!都是你的錯!”
十年前,聽聞陳家出事的消息之后,傅云潭第一時間就想去找陳知予,然而周有榕早有準備,她安排了兩個保鏢守在了大門口,不允許傅云潭出門。
她不想幫陳家,也勸丈夫不要幫,不然還要惹得一身騷。
更何況,陳家的酒店產業和傅家的酒店產業早就是競爭關系了,陳家一直壓傅家一頭,只要他們一倒,競爭對手就沒了,何不看著陳家大廈傾頹呢?
但是傅云潭這孩子鬧得實在太厲害了,幾乎要把家砸了,無奈之下,她只好讓保鏢把他鎖進了地下酒窖中,并且還讓他們在門口看守。
被鎖進酒窖的少年絕望、憤怒、怨恨、不甘,短短一夜之內將珍藏在酒窖中的稀珍名酒全部砸了個爛碎,將原本奢華雅致的酒窖一毀殆盡,然而卻徒勞無獲,他逃不出酒窖,也無法撼動他的母親分毫。
這間酒窖,成了關押他的牢籠。
十八歲的少年,人生中第一次感覺到了什么叫做無能為力。
他開始不吃不喝,開始以命相抵,與母親抗爭。
然而母親比他想得要鐵石心腸的多,她對他的絕食行為不為所動,甚至還隔著一層門板對他說:“哪怕你一頭撞死在門板上,我都不會放你出來?!?/p>
那一刻他恨極了他的母親,恨得咬牙切齒,甚至真的想一頭撞死在門板上,不惜壓上性命,也要讓這個女人后悔。
但是他不能死,因為他還要去見小羽毛。
他知道她一定無助極了,一定很需要他,所以他必須去找她,必須陪在她身邊。
然而他卻無法逃離母親關押他的牢籠。
酒窖里沒有窗戶,座鐘也被他砸爛了,這讓他分辨不出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渾渾噩噩,卻又焦灼難安。
有時他甚至想,自己要是能變成一陣風就好了,誰都關不住他,他能無拘無束地飛到她的身邊,寸步不離地守著她,陪她度過難關。
但現實永遠是殘忍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幾天。
忽然某一天,酒窖的大門終于被打開了。
給他開門的,是妹妹傅云姍。
傅云姍比他小五歲,那年才十三歲,剛上初一。
那時他正蜷曲著雙腿,靠著墻壁坐在地板上,整個人呆滯又木訥,眼神死寂空洞,如同行尸走肉。
傅云姍急匆匆地跑到了他身邊,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忙不迭說道:“哥,我把保鏢支走了,你快跟我走,嫂子在門外!她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但是咱媽不給她開門!”
他瞬間活了過來,立即從地上站了起來,瘋了一樣的沖出了酒窖。
然而他沒有沖出大門,就遇到了母親和那兩個負責看守他的保鏢。
那兩個保鏢就像是抓賊的警察一樣。一人一邊摁住了他的肩頭,死死地控制住了他的,他無法再朝著大門前進分毫。
他聽到了她的哭喊聲,每一聲都像是一把刀似的,直往他的心里捅。
心都快疼死了,像是要碎了一樣。
他想去找她,想把她抱進懷中,告訴她別害怕,他會一直陪著她。
然而卻無能為力,無論他怎么拼了命的掙扎,怎么大喊大叫,甚至是歇斯底里地咒罵,他的母親都無動于衷,那兩個保鏢依舊死死地牽制住他。
他只是想去見她一面而已,想告訴她,他絕對不會離開她。
但是他的母親不允許。
他不明白自己的母親為什么能這么絕情?更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個母親?
后來,他絕望地朝著母親跪了下來,痛哭流涕地求她:“媽,我求你了,你讓我去見她一面好不好?”
周有榕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內心震驚又倉皇。
她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給她跪下。
緊接著,她的心頭忽然冒出了滔天怒火,抬起手臂狠狠地朝他的臉上扇了一巴掌,怒不可遏地罵道:“沒出息的東西!我是為了你好!”
傅云姍嚇壞了,立即沖到了哥哥的身前,紅著臉,急赤白咧地與母親對抗:“你根本不是為了哥哥好,你就是為了你自己,爸爸要是在家,肯定會給知羽姐開門,只有你不想給她開門!你就、你就是個專橫的暴君!”
周有榕怒上加怒,又抬起了手臂,扇了女兒一巴掌:“有你什么事?滾回你的房間去!”
傅云姍捂住了自己火辣辣疼的半張臉,直接被打哭了。
傅云潭雙目赤紅地望著自己的母親,嗓音嘶啞地哀求:“我只是想見她一面,我求你了!”說完,他還想給母親磕頭,然而保鏢摁住了他的肩膀,他沒磕成。
但是周有榕還是看出來了他的舉動,心如刀割般疼,與此同時,她恨極了陳知予。
她恨她搶走了自己的兒子。
她不能讓那個小賤人得逞,不能讓自己的兒子被搶走。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居高臨下地盯著自己兒子,冷冷道:“你想讓她上大學么?”
傅云潭預感到了什么,渾身一僵,呆若木雞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
周有榕冷笑一聲:“她們家破產了,沒錢了,還怎么讓她出國留學?她又沒參加高考,又怎么在國內上大學?她根本上不了大學,她現在失學了,你明白嗎?”
傅云潭滿目惶恐、茫然無錯,雙唇顫抖,欲言又止多次,卻發不出聲音。
周有榕:“但我可以讓她上大學,我還可以幫他們兄妹還清部分債務,只要你能老老實實地出國留學,保證以后再也不見她?!闭f完,她又微微彎下了腰,抬起手臂,慈愛地摸了摸自己兒子的腦袋,“如果你真的愛她,你就聽媽媽的話,這是為了她好。”
傅云潭呆滯地望著自己的母親,她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凌遲著他的希望。
希望最終破滅。
他絕望地向母親妥協了:“我、我答應你……”說完,他就崩潰了,哭得渾身顫抖,幾乎抽搐。
周有榕看了兩位保鏢一眼,示意他們松手。
保鏢松開了傅云潭的肩膀,下一秒,傅云潭就癱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痛苦到了極點,蜷曲在地板上,失聲痛哭。
他在最無能為力的年紀,遇到了最想守護一生的女人。
周有榕心疼自己的兒子,卻又很滿意他的選擇。
后來,在確定了陳知羽已經被東輔大學錄取后,傅云潭才遵守約定,按照母親的要求出了國。
往后十年,他沒再回來過,也沒再喊過周有榕一聲“媽”。
從留學第二年起,他就不再用家里的錢了,一邊打工一邊讀書,以這種經濟獨立的方式宣告與家庭決裂,或者說,與母親決裂。
大學畢業后他留在了美國工作,拿到了綠卡,后來辭職創業,直到徹底在異國他鄉站穩了腳跟,確保自己有實力守護她一生之后,他才回國。
然而她的心已經不在他這里了。
她愛上了別人。
在搶救室門口,傅云姍痛哭流涕著將這些事情告訴了陳知予。
陳知予呆如木雞難以置信。
心頭像是壓了塊千斤巨石,壓得她幾乎喘不上氣。
她從不知道,傅云潭竟然為她做了這么多事情,她曾一直以為,是他拋棄了她。
她欠了他那么多,該怎么還他呢?
手術室的燈還在亮著,她的心越發的揪了起來。
不能死,傅云潭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這輩子都欠你的。
她不想一輩子都欠著他。
周有榕也沒在歇斯底里的發怒發瘋,失魂落魄的依在了丈夫懷中,呆愣愣地盯著手術室的大門。
那盞懸掛在手術室大門上方的紅燈,幾乎亮了一個通宵。
直到天色窗外的開始蒙蒙亮,那盞燈才熄滅。
手術室的大門緩緩打開,主刀醫生從里面走了出來。
連夜做了幾個小時的手術,醫生滿面疲憊。
守在手術室門口的幾人瞬間朝著醫生聚攏了過去,但誰都不敢第一個開口詢問情況如何,因為怕問出噩耗。
醫生主動告知他們,患者還活著,但傷勢太過嚴重,肋骨斷裂刺穿了肺部,還沒脫離生命危險,需要送入ICU進行觀察。
傅云潭還活著,對他們所有人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
周有榕先舒了口氣,然后眼前一黑,昏厥在了丈夫的懷中。
陳知予呆滯片刻,倏爾一下,開始放聲大哭。
她欠了傅云潭一條命,欠了傅云潭十年的人情,只要傅云潭還活著,她就還能償還欠他的債,但是,季疏白該怎么辦?
她怎么面對季疏白?
她還了傅云潭的債,就要欠了季疏白……
第52章
ICU病房不可隨意探視, 每天僅在下午四點至四點半之間允許家屬探望病患。
傅云潭早上八點左右被送入了ICU,但是他們四人誰都沒有離開,全部守在了ICU門口。
長長的走廊兩側設置著供家屬休息的藍色長椅。
傅云潭的父母和妹妹緊挨在一起,坐在左側的那排長椅上, 陳知予獨自一人坐在右側。
ICU門口的走廊很安靜, 安靜到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到。
地磚是白色的, 冷靜地反射著鑲嵌在天花板上的白熾燈散發出的光。
他們四人誰都沒有說話,氣氛死寂、清冷, 連帶著溫度都有點冷。
陳知予身上只穿了件薄外套, 完全無法抵御冬季的寒冷, 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用來抵御冬季的寒冷。
忽然間, 走廊里響起了急切又迅速的腳步聲, 緊接著, 陳知予聽到了季疏白的聲音:“姐姐。”
他的語氣十分焦急, 又帶著緊張與擔憂。
陳知予猛然抬起了頭, 激動卻又倉皇地看向了季疏白。
她現在很無助、很害怕, 很想見到他,需要他的陪伴,但是又害怕見到他, 因為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季疏白跑到了她的面前。
他注意到了她因為寒冷而抱懷的動作,不假思索地脫掉了自己的大衣, 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昨晚消失了整整一晚, 手機也打不通,微信消息也不回, 他擔心了整整一晚, 卻又不知道該去哪里找她, 差點就報警了。
與此同時消失的,還有劉琳琳。
紅啵啵他們三個也不知道她們倆去哪里了。
直到半個小時前,劉琳琳獨自一人回到了南橋,他們幾個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么。
陳朝輝想要開車撞陳知予,然而卻撞了傅云潭。
現場早就圍觀群眾打電話報了警,然而警察來到的時候,陳朝輝和他的同伙已經逃逸了。
后來警察將唯一的當事人劉琳琳帶回了警局,審訊了一個通宵,今天早上才放她回來。
季疏白得知消息后立即趕來了醫院。
驅車來醫院的路上,他卻惶恐不安。
傅云潭救了她一命,他應該感激他,但是……他很害怕他會借此機會把她搶走。
他知道傅云潭一直愛著她,從未放棄過她。
所以他寧愿被撞的那個是他自己,也不愿意那個人是傅云潭!
陳知予沒想到季疏白會來醫院,更沒想到他會出現得那么快。
她想見到他,卻又不敢見到他,因為她知道,一旦他出現了,有些事情,就不得不面對了。
她欠了傅云潭一條命,還欠了他的讀大學的人情,欠了他還債的人情,她欠了他太多東西了……必須以命償還。
欠債的滋味不好受,還債的滋味也不好受。
只要一想到等會兒要面對的事情,她的心就如刀割般疼。
但是她不得不面對。
快刀斬亂麻,總比優柔寡斷強。
更何況,她也不是很愛他,早點把話說開對誰都好。
是的,她不愛他,一點也不愛。
在心里強調了好幾遍自己不愛季疏白后,陳知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他披在自己肩頭的衣服脫了下來,然后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十分冷靜地對他說道:“我有話對你說。”
季疏白預感到了什么,渾身一僵,不知所措地看著她,眼神中盡是緊張與惶恐。
陳知予無法直視他的目光,一看她就難受,她迅速低下了頭,朝著安全通道走了過去。
季疏白怔忡片刻,跟了上去。
然而陳知予還沒走出幾步,傅云姍的聲音忽然從她身后傳來:“嫂子,我哥還在ICU躺著呢,生死未卜,他是為了你才變成這樣的!”
陳知予的腳步一頓,心頭猛然竄起了一股火。
她聽出來了傅云姍語氣中的譴責與警告,尤其是那聲“嫂子”。
她在挾持她,綁架她,以道德的名義。
咬了咬牙,她回頭,面無表情地盯著傅云姍,壓著脾氣回道:“我知道,不用你提醒?!?/p>
傅云姍下巴微揚,冷冷道:“我哥可能會因為你而死。”
陳知予感覺自己的心臟已經快爆炸了,她討厭被人挾持,可是她又無法擺脫道德的束縛,就在她快要喘不上氣的時候,季疏白神色陰冷地盯著傅云姍,一字一頓道:“她不是你嫂子,她是我的妻子,她欠你哥的人情,我會陪她一起還?!?/p>
傅云姍不屑地冷笑:“她欠我哥一條命,你們準備怎么還?是準備以死謝罪,還是準備讓你老婆還我哥一個孩子?”
季疏白怒不可遏,面色鐵青,竭力克制著怒意,才沒對著傅云姍發作。
傅清庭和周有榕皆感覺到了季疏白的怒意,他們絲毫不懷疑,如果女兒再多說一個字,季疏白就會動手。
周有榕立即將女兒護在了懷中,低聲告誡:“少說兩句吧!”
陳知予也是滿腔怒火,但她忍住了,抓住了季疏白的手腕,將他拉走了。
她帶著他來到了走廊盡頭的安全通道。
這家醫院的ICU在頂樓,樓梯間清冷空蕩。
倆人一走進樓梯間,季疏白就從身后抱住了陳知予。
他將她抱得很緊,恨不得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里。
“別離開我。”他的聲音顫抖,帶著惶恐,又帶著哀求。
他愛了她十年,好不容易才讓她的眼中有了他,所以他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接受她會離開自己。
陳知予的眼眶瞬間就酸了,心臟疼到幾乎抽搐。
她明明不愛他呀,為什么會心疼呢?
一定是因為愧疚,是的,是愧疚。
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用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想讓他松開自己,但是他抱得實在是太緊了,她無法撼動他分毫。
嘆了口氣,她對他說道:“你先松開我。”
季疏白置若罔聞,像是個預感到自己會被拋棄的孩子似的,不放心地追問:“你會離開我么?”
陳知予的心臟猛然驟縮,再次傳來了一股難以抵擋的疼痛。
她不想讓他失望,也不想傷害他,但是……她必須還傅云潭的債。
雖然選擇了還傅云潭的債,就會欠了季疏白的,但是,她欠了傅云潭太多了,還不清的那種多,然而她卻能還清季疏白的,畢竟,她們也才認識了幾個月而已。
她拼命抵抗著心口傳來的疼痛,語氣聽起來十分冷靜:“你先松開我,然后我回答你的問題。”
季疏白猶豫了許久,才緩緩松開了她。
陳知予轉過了身,抬眸看向了他。
季疏白十分不安,看向她的眼神中帶著緊張、不安與惶恐,卻又帶著幾分卑微的期待。
說不定,她不會離開他。
陳知予最看不得的就是他的這種目光,卻又不得不逼著自己去面對。
她的眼眶開始一陣陣地發澀發酸,強忍著才沒讓自己哭出來。
嘆了口氣,她抬起了自己的雙手,捧住了他的臉頰,勉勵露出來了一個隨和的微笑,柔聲道:“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男人,但我不是什么好人,配不上你,你一定遇到比我好一百倍的女孩,她會全心全意地愛著你,會為你付出一切,她不喝酒,不撒謊,不會傷害你,不像我,總是傷害你?!?/p>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就哽咽了起來,眼淚無法克制地涌出了眼眶。
不知道為什么,只要一想到以后他的身邊會出現另外一個女孩,她的心就難受,難受到喘不上氣。
傅云潭為什么要推開她呢?為什么要舍命救她呢?
為什么不讓她被車撞死?
她忽然感覺,死了比活著容易。
死人不用背負道德的約束,不用衡量人情,不用還債。
也不用傷害季疏白。
她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該死的人。
聽完陳知予的話后,季疏白的心瞬間跌落谷底,眼圈紅了,眼睛也紅了,眼神中殘留的那幾分卑微的期待徹底泯滅,僅留下了憤怒與絕望。
他雙目赤紅地看著她,咬牙切齒地質問:“你要離開我?”
陳知予放下了自己的手,淚眼模糊地看著他,語氣無奈,卻決然地回道:“我欠了他一條命?!?/p>
季疏白的眼神徹底暗淡了下來。
她這句話,否決的是他十年的等待與喜歡。
但他并未死心,而是滿腔憤怒,猛然抬起手用力地捧住了陳知予的臉,逼著她正視自己,神色中還帶著幾分癲狂,近乎咬牙切齒的地對她說道:“陳知予,我愛了你十年!”
陳知予僵住了,呆若木雞地看著他。
什么叫,愛了她十年?
他們才剛認識了幾個月而已呀。
季疏白的面色鐵青,恨死了眼前的這個女人,卻又愛她愛到了骨子里,這種愛恨交加的感覺,將他折磨到近乎崩潰。
他的理智徹底分崩離析,聲音開始發顫,開始哽咽:“你騙了我整整十年,那天你說第二年的七月二十號晚上八點會去那座橋上找我,但是你沒來,我等了你一晚上,第二年你還是沒來,第三年、第四年……我等了你十年!你騙了我十年!”
說到最后,他淚流滿面,聲音幾乎變成了絕望的怒吼。
過去的十年,每年的七月二十號晚上,他都會去那座橋上等她,一等就是一個通宵,希望落空了一次又一次,卻又會在新的一年中重新燃氣,然后繼續落空。
這十年間,他對她的愛已經變成了執念,如同附骨之疽。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她,怎么可能輕易放手?
陳知予屏住了呼吸,怔怔地望著他。
她知道了,他就是那個小光頭。
眼淚再一次地奪眶而出。
她沒想到,他竟然會為了她的一句兒戲之言,等了她整整十年。
季疏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緊地捧住她地臉頰,死死地盯著她,眼神決絕到近乎偏執,滿含威脅地警告:“陳知予,你記好,我不會跟你分手,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欠了傅云潭一條命,那是你的事,和我沒關系,我只要你,你要是敢跟他跑了,我就拆了你的酒吧,把整條街都夷為平地!”
陳知予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又茫然不已,因為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季疏白。
他向來是溫文爾雅的,從未像此時這樣鋒利逼人過。
但她不相信,他真的會拆了她的酒吧。
她以為,他只是在嚇唬她。
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回復他,只得安撫道:“你先冷靜一下。”
季疏白嘆了口氣,輕輕地點了點頭:“好。”然后他松開了她,瞬間就冷靜了下來,神色溫柔地看著她,語氣也溫柔到了極點,甚至還抬起手,將她的耳畔碎發撩到了耳后:“你可能還不知道,天立正在和光和廣場的開發商談判,準備收購那條酒吧街,這個項目是我負責的?!?/p>
陳知予的眼神中再次劃過了詫異,難以置信地看著季疏白。
季疏白的神色和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我們家從來沒有破產過,我姓季,天立旗下的金融和商業產業,都是我在負責。”
陳知予渾身一僵,忽然明白了什么。
季疏白抬手扼住了她的下巴,神色冷然,一字一句地警告:“我再告訴你一遍,你要是敢跟傅云潭跑了,我就拆了你哥給你留下的酒吧?!?/p>
第53章
傅云潭在ICU住了將近一個月, 期間還被下過三次病危通知。
每次接到病危通知時,陳知予都會恐慌到渾身發抖。
她很害怕傅云潭會死掉,這樣的話她欠的債一輩子都換不清了。
但所幸的是,傅云潭每次都挺了過來。
一個月后, 他脫離了生命危險, 被轉送到了普通病房。
陳知予每天都會去醫院照顧他。
時間轉眼到了農歷年底, 主治醫生批準傅云潭可以在大年三十這天出院,但是陳知予大年二十九晚上去給他送晚飯的時候, 他就已經準備出院了。
他住得是一間私人病房, 陳知予一推開房門就注意到了不對勁兒的地方——房間內干凈整潔, 像是被打掃過,并且所有的私人物品全都不見了。
傅云潭身上也沒穿病號服, 而是穿著高領毛衣和牛仔褲, 也換上了運動鞋, 正坐在沙發上刷手機。
聽到開門身后, 他將視線從手機上移開了, 扭臉看向了門口, 笑著說道:“你今天來的還挺早。”
陳知予被他這幅穿戴整齊的模樣震驚到了:“你要逃院了?這不合適吧?!?/p>
傅云潭糾正道:“我是提前出院?!?/p>
陳知予一邊往病房里走一邊詢問:“你東西呢?”
傅云潭:“已經送回家了?!?/p>
陳知予無奈地嘆了口氣,沒好氣道:“那你怎么不回家?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早知道你要提前出院我就不給你做飯了,麻煩死了?!?/p>
在他住院的兩個月間, 他們的關系緩和了許多,說話的方式也比之前隨意了。
傅云潭先是一愣, 然后被氣笑了:“我住院的這倆月, 能在你的摧殘下活下來,都是醫學奇跡。”
陳知予把手中領著的保溫袋放到了茶幾上, 不服氣地回:“你他媽放屁, 要是沒我照顧你, 你早去見閻王了?!?/p>
傅云潭嘆了口氣,他現在已經習慣了她的這幅混蛋樣,所以也不糾結于她是否說臟話這一點了。
混蛋就混蛋吧,她開心就行。
在人間摸爬滾打了十年,不混蛋也不可能,陳家姑娘總會長大——他現在已經想明白了這點。
然后他伸手拉過了保溫袋,一邊從里面拿保溫飯盒一邊問:“做了什么好吃的?”
陳知予拉過板凳坐到了他的對面:“你不回家吃飯么?”
傅云潭:“不回,一會兒帶你去個地方。”
陳知予一愣:“去哪?”
傅云潭:“保密。”
陳知予并不想去,一是因為天太冷,二是因為沒興趣,于是委婉地拒絕:“我的酒吧今天最后一天營業,我總要去露個臉吧?”
明天大年三十,整條酒吧街統一放假。
傅云潭眉頭一挑:“我大病初愈,這點小要求你都不滿足我?”
陳知予毫不客氣:“你這不是道德綁架么?”
傅云潭無奈一笑:“這就算道德綁架了?我還沒讓你對我以身相許呢。”
陳知予:“……”
沒有對比就沒有差距,相比起“以身相許”這種要求,陪他出去玩玩也不算什么。
她投降了:“去,我去,您想去哪兒我今天就陪您去哪兒。”
他習慣了她的這幅混蛋樣,但并不代表能夠時刻容忍,總有忍無可忍的時候。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傅云潭死盯著她回:“我一會兒就去把你賣了!”
陳知予不為所動:“您隨意?!?/p>
傅云潭:“……”
要是沒個好心態,被這個混蛋氣死是遲早的事。
他沒再試圖挑戰她的混蛋脾氣,無奈地拿起了筷子,開始吃飯。
陳知予也沒再說話,一言不發地吃飯。
她不知道傅云潭等會兒會帶著她去哪,也不想去,可是,她拒絕不了他。
她拒絕不了他提出的任何要求,哪怕是以身相許。
好在,他并沒有提出這種要求。
飯后,傅云潭帶著她離開了醫院。
她今天是坐公交來的,沒開車,只好上了傅云潭的車,但是他腿上的傷還沒完全好,所以負責開車的是他的司機,他們兩人并肩坐在車后排。
他的車停在了醫院的地下停車場,是輛黑色的賓利。
賓利車緩緩啟動,朝著停車場的出口駛去,與此同時,一輛不起眼的白色桑塔納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上車之后,陳知予也沒問去哪,一言不發地扭頭看向窗外,看似是在認真地欣賞不斷倒退的夜景,實則是在發呆,目光又直又愣,偶爾眨一下眼睛。
傅云潭靠著椅背,側頭看著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能感覺到,她的人在這里,心不在。
他想把她的心,重新抓回來。
“想什么呢?”他打破了車中的沉默。
陳知予回神,眼也不眨地回道:“想我的酒吧。”
傅云潭并不相信她的話,但還是順著她的話詢問道:“酒吧怎么了?”
陳知予:“那條酒吧街被一個大集團收購了,聽說明年會被改造。”
收購酒吧街的大集團,就是天立。
物業那邊還放出了消息,說新的經營者嫌這條街年久落后,所以想把這條街拆了重建。
陳知予原本以為季疏白只是在嚇唬她,沒想到他真的這么干了。
那天他們兩個在醫院,可以說是不歡而散。
她本來是想和他好聚好散的,但是后來卻沒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一是因為受不了他的欺騙,感覺他這幾個月一直把她當猴耍。
二是因為他用她的酒吧威脅她。
南橋是她的底線,是哥哥留給她的唯一一件東西,是她的家,是她這么多年的堅守,所以她不允許任何人隨意觸碰這條底線,哪怕是季疏白。
所以那天,他怒不可遏地威脅了她之后,她直接推開了他的手,冷笑著回了句:“想拆你就拆吧,反正我都要跟傅云潭跑了,要酒吧也沒什么用?!?/p>
說完,她就離開了樓梯間,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不信他真的敢拆了她的酒吧。
那天,他也沒來追她,往后的兩個月,他都沒有出現,沒來找她,也沒去南橋,她還以為他徹底對她死心了呢。
結果兩天前她接到了物業的通知,這才得知,他這兩個月一直在忙著收購酒吧街呢。
他是真的要拆了她的酒吧。
一想到這兒,陳知予就氣到牙癢癢,可是又覺得是自己活該。
傅云潭并不明白其中緣由,又詢問道:“新的經營方打算怎么改造?”
陳知予言簡意賅:“拆了重建?!?/p>
傅云潭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說道:“我覺得,你可以換一份工作?!彼至⒓唇忉尩?,“不是說開酒吧不好,而是不太穩定,還要日夜顛倒,對身體也不好。”
陳知予扭過了頭,神色冷冷地盯著他,努力克制著,才沒發作。
南橋是哥哥的殿宇,是她的棲息之地,她會誓死守護。
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有資格來勸說她放棄南橋,哪怕是傅云潭救了她一命,他也沒資格來勸她放棄。
南橋,比她的命還重要。
傅云潭感知到了她的怒意,立即說道:“我只是建議。”
陳知予毫不留情:“你的建議不重要,以后少提?!?/p>
傅云潭:“……”
嘆了口氣,他滿含歉意地回:“對不起?!?/p>
陳知予沒再搭理他,再次將臉別向了窗外。
夜幕已黑,整座城市燈紅酒綠,賓利車穿梭在車水馬龍中,一路朝東行駛,最終開到了立華高中附近。
具體點來說,是立華高中旁邊的河灣橋上。
與立華中學一河之隔的,是一座城中村,立華當年建校的時候征用的就是這座村子的土地。
居住在這座城中村里面的居民,都不是一般的有錢。
陳知予一下車就明白了傅云潭今天晚上帶她來這里的用意。
當年上高中的時候,她很喜歡拉著他一起逃晚自習,就為了趴在這座橋的欄桿上看隔壁城中村的土豪們賽煙花。
煙花對于他們來說,就跟不要錢似的,天天晚上比賽放,讓隔壁學校的學生們大飽眼福。
但陳知予不愛在學??礋熁?,就愛趴這座橋的欄桿上看,因為橋下沉靜的水面反射出的煙花比天空上的煙花更好看。
天空上的煙花和水面上的煙花同時炸開,一個清晰明了絢爛奪目,一個朦朧不清如水月鏡花,同時映入眼簾,是一副絕美的畫面。
如今十年已過,隔壁村子的土豪們,依舊喜歡放煙花。
陳知予才剛走到欄桿邊,就聽到了“砰”的一聲響,抬頭看去,漆黑深沉的天幕上炸開了一朵五光十色的大煙花。
她漆黑的眼眸中倒映著煙花的光芒,卻再也沒了十年前的喜悅與欣賞,僅剩下了感慨萬千。
時間可真是個,不饒人的東西。
傅云潭走到了她的身邊,抬頭看向夜幕上接連炸開的煙花,也感慨了句:“好久沒看煙花了?!?/p>
與她分開的這十年間,他沒再看過一次煙花。
陳知予盯著天空看了一會兒,垂下了目光,看向了水面。
水中的煙花比之天空上的煙花清冷了許多,缺少了煙火氣,但她現在卻更喜歡看這種沒有煙火氣的假煙花。
清清冷冷、安安靜靜的挺好。
她現在也不想說話。
因為她已經預料到了傅云潭帶她來這里的目的。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傅云潭的聲音忽然在她的耳畔響起:“你能重新回到我身邊,我很開心?!?/p>
他的語氣深沉有力,是由衷而發的開心。
陳知予趴在欄桿上,低頭看著水面,回:“不用感激我,我應該照顧你,你救了我?!?/p>
傅云潭知道她是在回避問題,嘆了口氣,道:“你說過,只要我活下來,讓你做什么事情都可以?!?/p>
陳知予僵住了。
她明白,他現在是想讓她信守承諾。
內心掙扎了幾秒鐘,她終究是沒能擺脫道德的約束,站直了身體,轉身看向了他,問:“你想讓我干什么?”
傅云潭:“我想讓你跟我回美國?!?/p>
他想帶她去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
陳知予難以置信:“去美國?”她沒想到,他是想帶她走,但是她不能走,不假思索地拒絕了他,一邊搖頭一邊回,“不行,我不能走?!?/p>
傅云潭蹙起了眉頭:“為什么不能走?”
陳知予無奈反問:“我的酒吧怎么辦?不管了么?我的家人怎么辦?也不管了么?”
傅云潭不解地問:“什么家人們?”
陳知予發現,傅云潭是一點也不了解她,無奈又急切地回道:“我的三個店員,他們和我一起堅持了十年,我怎么能拋棄他們自己去美國?”
傅云潭解釋道:“我沒有讓你拋棄他們,也沒讓你放棄酒吧,你可以像你哥哥當年一樣,雇人管理酒吧,不一定非需要你自己親自管理。”
陳知予努力壓制著心頭的怒火,目不轉睛地盯著傅云潭,一字一句道:“對我而言,南橋不只是酒吧,還是我的家,我怎么可能放心地讓一個外人去經營我的家?”
她希望他能明白南橋對她的重要性。
傅云潭卻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想法。
他覺得,那只是一間普普通通的酒吧而已,她把這間酒吧看的太重要了,也把那三個人看的太重要了。
她不應該把自己束縛在一間酒吧中。
她應該飛向更廣闊的天地。
沉默片刻,他看著她的眼睛,沉聲質問:“你真的只是因為酒吧才不想跟我走?”
陳知予不假思索地點頭:“是,我絕對不可能離開我的酒吧!”
傅云潭緊促起了眉頭,滿目無奈地看著她,卻也沒有繼續強迫她,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那就再說吧?!?/p>
再說一百遍她也不會跟他去美國。
陳知予又把身體轉了過去,繼續趴在欄桿上。
傅云潭卻忽然抓起了她的右手手腕,緊接著,他將一枚戒指套在了她的無名指上:“物歸原主。”
陳知予猝然一驚,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呆若木雞地看著那枚熟悉又陌生的鉆戒。
這是他們的訂婚戒指。
十年前,她把這枚戒指,扔在了傅家大門口。
她沒想到,他竟然真的一直留著。
但是現在再戴上這枚戒指的感覺,卻和十年前完全不一樣了。
十年前,他將這枚戒指套在她無名指上的時候,她激動到喜極而泣,滿心都是幸福。
現在,她只覺得沉重,甚至是冰冷,白銀制作的戒拖就像是冰塊似的,冷到她的手指頭都快被凍掉了。
呆愣愣地盯著無名指上的鉆戒看了幾秒鐘,她抬頭看向了傅云潭,尷尬一笑:“這也、太突然了吧?”
傅云潭:“你不答應跟我回美國,總可以戴著這枚戒指吧?”
陳知予無話可說。
她只能戴著,誰讓她欠了他那么多人情呢。
無奈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再次將雙臂抱在了胸口,趴在了欄桿上,耳朵里聽著天空中國傳來的煙花轟鳴,眼睛卻看著水中的煙花倒影。
其實一點也沒意思。
十年前她很喜歡趴在這里看煙花,現在卻一點點興趣都沒了,但傅云潭卻以為她還喜歡,那就,陪他看吧。
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許久后,這場煙花盛典才結束。
陳知予在心里長舒了口氣,如同被刑滿釋放一般想:可算完事了。
然后干脆利落地從欄桿上站了起來,對他說道:“走吧,我要回家了,明天上午要早點去酒吧。”
傅云潭:“明天不是放假么?”
陳知予:“物業明天最后一天上班,要趁著他們還沒放假趕緊去搞抗議!”
傅云潭不置可否。
其實他倒是希望,那條街能被改造。
那間酒吧如牢籠一樣困住了她,如果能被拆除,她也不會繼續固步自封。
回去的路上,陳知予也沒說幾句話,直到賓利車停到了小區門口,她才開口對他說了句:“我走吧,拜拜?!?/p>
傅云潭:“好,明天我去酒吧找你。”
找我干什么?
還要來我的酒吧?
陳知予的第一反應是拒絕他,但很快她又反應了過來,她沒有理由拒絕他,她只能熱情歡迎他:“行啊,來吧,老娘請你喝最貴的酒!”不就是一杯酒的事么,簡單得很,“所有酒水絕對保真,南橋從不賣假酒!”
她自豪地說道。
傅云潭被逗笑了:“一言為定,明天見?!?/p>
“明天見。”陳知予開門下了車,頭也不回地朝著小區大門走了過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賓利車才緩緩啟動。
一直跟在后方的那輛白色桑塔納卻沒在繼續尾隨,而是停在了小區門口。
陳知予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摘掉了無名指上的戒指,隨手扔到了鞋柜上,然后才打開了燈。
家中空空蕩蕩的。
劉琳琳的住宿問題已經解決好了,所以紅啵啵早就搬回了南橋,她又回到了一人獨居的狀態。
換好鞋后,她朝著廚房走了過去,打開了自己放酒的那扇柜子。
季疏白掛在柜門上的鎖,早讓她用錘子敲了。
這兩個月他都沒回過家,她過得逍遙又自在,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哪怕是跑進酒缸里都沒人管她。
事實證明,沒他在身邊,她過得更開心了。
也證明了她根本不愛他。
如果她真的愛他,那么她應該是離不開他的,但是現在她不但可以離開他,還越過越開心。
季疏白就是她尋追自由人生之路上的絆腳石。
打開柜門后,她從里面拿出來了兩瓶德國黑啤,然后拎著啤酒去了客廳,把啤酒放到了茶幾上。
回臥室還上了那條墨綠色的絲綢睡裙,她又回到了客廳,盤著一條腿坐在了沙發上,先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選擇了手機投屏,播放自己最近正在追的一部狗血言情電視劇,然后拿起起子開了一瓶酒,靠在了沙發上,一邊喝酒一邊看電視劇。
半集電視劇還沒看完,她的一瓶酒就喝完了,順手把空啤酒瓶扔進了放在沙發與茶幾之間的大紙箱子里。
這個紙箱子里,已經堆滿了空啤酒瓶。
該去賣廢品了。
陳知予一邊在心里想著明早去賣廢品的事,一邊用起子打開了另外一瓶酒,“咯嘣”一聲,瓶帽掉在了茶幾上,緊接著,她聽到了門外傳來的腳步聲。
是熟悉的腳步聲。
不知為何,她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心跳也開始加快,目不斜視地看向房門,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下一秒,傳來了門鎖轉動的聲音,“咔嚓”一聲,鎖被鑰匙擰開了,房門緩緩被打開,她看到了季疏白。
季疏白就像是從來就沒離開過一樣,自然而然地走進了屋子,關上房門的同時,把鑰匙放在了鞋柜上,這時,他看到了被陳知予扔在上面的戒指,但是他沒說什么,而是彎腰打開了柜門,去拿自己的拖鞋。
結果竟然沒看到自己的鞋。
他扭頭看向了她,問:“我的拖鞋呢?”
陳知予:“……”
你都要拆我的酒吧了,還好意思進我的家門,問你的拖鞋在哪?
她的心頭猛然竄出來了一股火,壓著脾氣說道:“扔了,把鑰匙放下后你就可以滾蛋了,有多遠滾多遠?!?/p>
季疏白無奈地嘆了口氣,索性放棄了換鞋,直接走進了客廳,這時他才注意到,她手里拿著啤酒,緊接著又看到了放在地上的那個裝滿了空啤酒瓶的大紙箱,神色瞬間就沉了下去,氣急敗壞地看著她:“讓你一個人在家你就這樣?天天酗酒?”
陳知予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啤酒瓶子,揚起下巴,滿含挑釁地回視著他:“我可沒有天天酗酒,我就是愛喝酒,再說了就算我天天酗酒,跟你有什么關系?這兒是我家,不是你家,你現在趕緊去把你的東西收拾干凈,然后拎著你的東西滾蛋?!弊詈?,她又補充了一句,“不然會影響我下一個男人入住。”
季疏白被她氣到臉色鐵青,恨不得直接剝了她。
挑釁完,陳知予就沒再搭理他,也沒心情看電視劇了,把啤酒瓶放在了桌子上,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冷冷對季疏白說了句:“季總,你趕緊走吧,我要去睡覺了,明天早上我還要去物業呢,去投訴、維權,免得我的酒吧被拆了,這樣的話我就只能跟著傅云潭去美國當全職太太了?!?/p>
言畢,她干脆利落地轉過了身,快步朝著臥室走了過去。
季疏白忍無可忍,踏大步追上了她,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身體,不由分說地把她拖進了臥室。
陳知予先是一驚,然后是憤怒,開始用力掙扎,怒不可遏道:“你松手!”
季疏白置若罔聞,直接把她抵在了柜門上,俯身咬住了她的唇,一手禁錮著她的身體,一手從她身上的絲綢布料下申了進去。
陳知予竭盡全力地掙扎,但是沒過一會兒,她的身體就軟了。
呼吸也亂了。
季疏白吻了很久才松開她,垂眸瞧著她,目光漆黑深邃,嗓音低沉暗啞,語氣中帶著警告,又帶著誘哄:“以后不許再跟他單獨出去,想看煙花,我可以陪你,也不許再戴他送的戒指,你想要鉆戒,我也可以給你。你乖一點,乖一點我就不拆你的酒吧?!?/p>
陳知予先是一怔,繼而心頭再次竄起了一股火:“你跟蹤我?”
季疏白:“我很忙,沒時間跟蹤你?!?/p>
陳知予:“你派人跟蹤我?”
季疏白抽出了自己的手,又抬起手,輕輕地扼住了她的下巴:“我不派人跟著你,你跟他跑了怎么辦?”
陳知予渾身發抖,怒不可遏地罵道:“你就是個變態!”
季疏白面色鐵青,咬牙切齒:“我夠仁慈了,我讓你去照顧了他兩個月!”
陳知予氣到說不出話,呼吸劇烈又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季疏白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再次低頭,咬住了她的唇。
陳知予又一次反抗,然而卻抵不過他的故技重施。
她的心可能不愛他,但是她的身體一定愛他。
他不在的這兩個月間,她身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想他想到發瘋。
最后,她的反抗變成了迎合,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瘋了一樣的回吻著他。
季疏白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朝著大床走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陳·死鴨子嘴硬·逼王:“他不在我身邊,我一點也不想他,我活的特別開心!”
季·專治各種不服·霸總:“開心還天天酗酒?”
陳·死鴨子嘴硬·逼王:“……”
生氣了!??!
#永遠不要拆穿老婆的裝逼行為,不然你會收獲充滿驚喜的挑釁#
#被挑釁了怎么辦?#
#說(睡)服她!#
*
陳知予:“嚶嚶嚶明明是他要拆人家酒吧人家才生氣的!”
吃瓜群眾:“但凡你用這種‘嚶嚶嚶’的語氣跟他說一句話,他也不會這么生氣。”
第54章
還不到年三十, 就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放起了煙花爆竹。
夜幕漆黑,爆竹聲此起彼伏,在漆黑深邃的天幕上炸開了一堆又一朵五顏六色的花。
這一晚可以說是不知疲憊的夜晚。
最后一次結束后, 兩人皆是饜足。
陳知予氣喘吁吁地躺在床上, 渾身大汗淋漓,心跳快到幾乎要沖破胸膛。
緩了好長一會兒, 她的呼吸和心跳才平復, 理智也回歸了, 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以后別來了。”
季疏白躺在她的身邊, 扭臉盯著她, 冷冷道:“剛才你爽的時候怎么不這么說呢?”
陳知予:“……”
羞恥, 又生氣。
她惱羞成怒地回了句:“是你勾引我上的床!”話音還沒落, 她就朝著床外側翻了個身, 賭氣背對著他。
季疏白輕嘆了口氣,朝她那側翻了個身, 從背后抱住了她:“你根本不愛他,你愛的是我,為什么要把我推開?”
陳知予斬釘截鐵地回道:“我不愛你。”
她從不覺得自己愛他。
十八歲之后,她就沒再愛過任何人,也沒再期待過愛情。
她喪失了愛一個人的能力。
因為“愛情”與“以后”是掛鉤的,而“以后”這種東西,實在是太令人琢磨不透了。
就好比兩個月前,她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 想要嘗試著去接受愛情與婚姻、嘗試著重新學會去愛一個人, 甚至考慮過和季疏白結婚,結果傅云潭卻差點為了她死掉。
人情債來的猝不及防。
現在想想,幸好她當時沒有許諾過季疏白什么, 不然現在多尷尬呀。
季疏白并不相信她說得話,語氣深沉,十分篤定地說道:“你愛我?!?/p>
陳知予不置可否,閉上了眼睛:“我要睡了?!庇謶崙嵅黄降匮a充了句,“我明天一大早還要去物業!”
季疏白無奈至極:“只要你哄我一句,就一句,我就不會拆了你的酒吧?!?/p>
他的語氣中又帶著點哀求。
他只是想讓她對他好一點,想讓她的心里有他。
陳知予的心尖猛然一疼,像是有根刺扎在了心頭肉上,她忽然很想轉身抱住他,親昵地吻著他的臉頰,跟他說別生氣了,都是她的錯。
但是她強忍下了這股突如其來的沖動。
因為她知道,只要自己轉過身,事情的走向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下意識地抓緊了被角,滿不在乎地回道:“你要拆了我的酒吧,還想讓我哄你?憑什么?我又不欠你的!”
這個沒心沒肺的混蛋!
季疏白幾乎要被她氣死了,近乎咬牙切齒地回道:“那就明天物業見,公事公辦?!?/p>
公事公辦?
你現在躺在我的床上,還要跟我公事公辦?
陳知予的心頭猛然竄出來了一股火,翻身瞪著他:“你要是敢拆了我的酒吧,我就拆了你!”
季疏白面不改色,淡淡地、狠狠地啟唇:“隨時恭候?!?/p>
陳知予:“……”
氣炸了,快被氣炸了!
她感覺自己被挑釁了。
并且是越想越氣。
絕對不能就這么算了!
氣急之下,她直接翻身壓在了他的身上,死死地摁住了他的肩膀,一口咬住了他的唇,猖獗又狂妄地吻了起來。
她今天晚上,要榨/干他!
……
第二天早上,陳知予差點沒起來床。
她本計劃著八點起床,九點去物業,結果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
枕畔早就沒人了。
腰酸背疼,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那種酸疼。
陳知予狠狠地錘了下床,罵了句:“混蛋!”然后艱難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行動困難地套上睡裙后,她掀開了被子,慢騰騰地下了床,一步步地挪出了臥室。
季疏白已經走了,屋子里面空蕩蕩的。
走出房間后,陳知予沒有立即去衛生間,而是先去了餐廳,心頭帶著些難以抑制的期待,原本慢騰騰的步伐不由自主的急切了起來。
她已經兩個月沒吃他做得早飯了,也不知道今天他會不會給她做飯。
按理說,她不應該這么期待,帶卻克制不住。
來到餐廳后,她看到白色的大理石餐桌上面放著一個藍色的半圓形保溫罩,立即走到了餐桌邊,迫不及待地掀開了保溫罩。
桌子上擺著一個砂鍋,一碟包子和一盤炒青菜。
她又伸出了另外一只手,掀開了砂鍋的蓋子,看到里面裝盛著蝦仁大米粥。
心頭的期待被滿足了,她下意識地舒了口氣。
放下鍋蓋和保溫罩后,她才不慌不忙地去了衛生間。
昨晚睡前沒洗澡,她身上黏糊糊的,洗完澡又吃完早飯后,已經快到十一點了。
物業十二點下班,現在去應該來得及吧?
臨出門前,她一邊換鞋,一邊計算著時間,估摸著自己差不多能趕在物業下班前到,于是決定先去賣個廢品。
就算是上午趕不到的話,下午去也行,反正下午物業還上班,但是下午賣廢品的就不一定上班了,人家還要回家吃年夜飯呢。
那么多啤酒瓶子,少說也能賣個五六塊。
思及至此,陳知予興沖沖地跑到了客廳,準備去搬紙箱,然而還沒跑出幾步她就發現,那個用來裝空啤酒瓶的紙箱不見了!
當即就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緊接著,她又想到了什么,立即跑去了廚房,打開了自己放酒的那個櫥柜的柜門。
柜子里空空如也,別說啤酒了,連個啤酒瓶蓋都沒有。
她瞬間氣炸了,氣急敗壞地拿出了手機,撥通了季疏白的電話。
季疏白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陳知予會給他打電話,所以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說話時,他的嗓音中帶著點慵懶,又帶著點散漫:“怎么了?”
陳知予劈頭蓋臉地質問:“我的酒呢?我的啤酒瓶呢?!”
季疏白言簡意賅:“扔了?!?/p>
陳知予氣得嗓音都開始發抖了:“全、全全扔了?!”
季疏白:“全扔了?!?/p>
陳知予:“……”
你他媽的!
她憤怒又心疼,心疼死了!
她的酒呀,全沒了!
啤酒瓶也沒了,廢品也沒法賣了!
這個王八蛋!
她忍無可忍地沖著手機怒吼了起來:“季疏白你給我等著!”
季疏白的語氣依舊是不慌不忙,散漫又慵懶:“一直等著呢,等你一上午了?!彼痔ы鴴煸趬Ρ谏系溺姳砜戳艘谎郏嵝训?,“還差十分鐘十一點,物業十二點下班,對了,忘了告訴你了,今天物業提前放假半天,也就是說,物業下午不上班?!?/p>
陳知予氣急敗壞:“他們憑什么提前放假?”
季疏白:“我批準的?!?/p>
簡簡單單四個字,攻擊力為零,侮辱性卻極強,又帶著極大的碾壓力。
陳知予已經快被氣炸了。
行、行、行。
您厲害!
為了不被氣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著脾氣回道:“我希望季總您今天帶了隨身保鏢,不然我一會兒一定會打死你!”
挑釁完,她直接撂了電話,以一種仿若放學后跟人約了架的氣勢,氣沖沖地出了門。
但是開著車來到酒吧街后,她并未直接去物業,而是先去了一趟南橋。
她還記得傅云潭昨天說過,今天會來酒吧找她,但是這一上午他都沒給她打電話,她就想著他應該會下午來,所以她要先去酒吧跟三人組交代一聲,以免她不在的時候傅云潭來了,然后被這三個人轟出去。
三人組雖然可可愛愛,但也是一個比一個有脾氣。
然而她一推開酒吧大門就怔住了,傅云潭已經到了酒吧,獨自一人坐在大廳東邊的某張位置上。
三人組和劉琳琳也在大廳里面坐著,卻坐在大廳最西邊,與傅云潭隔得八丈遠,就好像他身上帶著什么傳染病一樣。
他們雖然沒把他攆出去,但還是顯而易見的不待見他。
不過這畫面倒是比陳知予想象中和諧的多,她不禁在內心感慨:新的一年,三個小可愛們果然都長大了一歲,比去年懂事多了!
走進酒吧后,她先朝著他們仨和劉琳琳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四個人正圍坐在一張桌子邊上打斗地主。
“小劉今天怎么來了?”陳知予看著劉琳琳,奇怪地問。
南橋二樓的房間不夠,劉琳琳沒法住在南橋,所以她給劉琳琳提供的住宿方案是讓她自己出去租房住,她給她報銷租金。
劉琳琳一個月前就已經搬出去住了。
今天已經正式放假了,按理說她上午是不用來的。
劉琳琳像是被老師點了名似的,立即將手中的牌扣在了桌子上,老老實實地回答:“我自己在家也沒意思,就來找大家玩了?!?/p>
“哦,那你玩吧?!标愔铔]再多說什么,轉身走向了傅云潭,坐到了他對面的椅子上,略帶驚訝地問,“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沒給我打電話?”
傅云潭:“怕吵到你睡覺。”他垂眸看了一眼她的右手,微微蹙起了眉頭,“戒指呢?”
陳知予一愣,她已經把戒指的事情忘了,而且剛才出門的時候,她也沒在鞋柜上看到戒指,不然她一定能想起來。
八成是被季疏白扔了,畢竟他連她的酒都敢扔,更別說這枚他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的戒指了。
但陳知予肯定不能說實話,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道:“我今天早上洗臉的時候摘下來了,忘戴了,明天一定戴啊。”
明天她就跑,跑去金落山找司檀。
然后又立即轉移話題:“你想喝什么?只要是南橋有的,你隨便挑?!彼€記得自己昨晚的承諾,又斬釘截鐵地重申了一遍,“放心大膽地喝,南橋絕對不賣假酒!”
酒吧賣高仿酒,早就成了行業潛規則。
但是南橋從開業至今,從未賣過一瓶假酒,這是陳知昂定下的規矩。
十幾年來,他們一直信守著這個規矩。
傅云潭雖然無奈,但沒再繼續問戒指的事情,溫聲回道:“不喝了,胃不好?!?/p>
創業的那幾年,他只顧著拼命賺錢,想早點在異國他鄉站穩腳跟,這樣就能早日回來接她,卻忽略了身體,三餐極不規律,又經常和客戶喝酒,所以落下了胃病。
“哦?!边^去的兩個月,陳知予天天去醫院給他送飯,但是送的全是病號飯,本就以清淡為主,所以也不知道他的胃不好,想了想,她回了句,“那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傅云潭笑了,笑容中帶著點調侃:“幸好你是個女人,你要是個男的,根本找不到女朋友?!?/p>
陳知予:“……”
你的意思是,我是個臭直女?
我不就是問問你喝不喝熱水么,你憑什么嘲諷我?
她沒好氣地回道:“你愛喝喝,不愛喝不喝,矯情什么勁兒呢?除了熱水我也沒東西招待你了!”
傅云潭:“……”
他就不該說那句話。
陳知予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我去給你倒水?!闭f完,她朝著后廚走了過去,用裝啤酒的大玻璃杯給傅云潭倒了杯熱水,然后端著水回到了大廳,把杯子放到他面前后,她說了句,“你先喝著,我要趕緊去物業一趟,和王八蛋談判去?!?/p>
傅云潭:“用我陪你么?”
陳知予不假思索:“不用,你就在酒吧坐著吧,免得影響我發揮?!?/p>
傅云潭無奈一笑:“行,祝你凱旋歸來?!?/p>
陳知予不置可否。
凱不凱旋她不清楚,但她清楚一點,她一定要讓那個王八蛋認清隨隨便便扔她酒的后果有多嚴重。
和傅云潭打過招呼后,她就朝著酒吧大門走了過去,即將走到門口的時候,小紅喊住了她:“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說著,小紅就把一手好牌扔在了桌子上,起身朝著陳知予跑了過去,跑到陳知予身邊后,她抬起手用力地拍了拍陳知予的胳膊:“我去給你壯士氣,放心,我絕對不會像某些人一樣自不量力,影響你的發揮!”
陳知予:“……”
你內涵的是不是太明顯了?
她本想拒絕小紅,因為小紅他們還不知道收購這條酒吧街的始作俑者就是季疏白,但是轉念又一想,她都內涵傅云潭內涵的這么明顯了,如果不把她帶走的話,等會兒他們倆該多尷尬?
為了避免尷尬,她只好把小紅帶走:“行吧?!?/p>
他們倆走后,加菲貓和王三水伸著脖子看了一眼小紅扔在桌子上的牌——四個二加倆王——慶幸又挫敗,于是也扔下了手里的牌。
不打了,上樓睡覺。
其實他們也是不想和傅云潭共處一室,但看在他舍身救了陳知予一命的份上,又不好意思把他趕出去。
加菲貓上樓前還問了劉琳琳一句:“你要不要一起上去?可以在客廳看電視?!?/p>
劉琳琳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把牌和桌子收拾一下?!?/p>
加菲貓:“不用收,放著就行,下午還打呢。”
劉琳琳:“還是收拾一下吧,看著太亂了?!?/p>
加菲貓知道她愛整潔愛勞動,所以就沒再勸她,和王三水一起上了樓。
沒過多久,大廳里就只剩下了傅云潭和劉琳琳。
劉琳琳把散落了一桌的牌收拾了,然后拿起了垃圾桶,把他們幾個剛才磕得瓜子皮掃了進去,又去拿抹布把桌子擦了擦。
不止擦了一遍,循環往復地擦了許多遍。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停下了手中的僵硬動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低著頭朝著傅云潭走了過去,到了他面前后,直接跪在了地上。
傅云潭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劉琳琳會來找他,所以并且感到意外,只不過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然后端起了水杯,抿了一口熱水。
劉琳琳低低地埋著頭,雙手不安地絞著自己的衣服,顫聲哀求:“我想、我想求你饒他一命。”說完,她又俯身給傅云潭磕了個頭,“只要你能饒他一命,讓我做什么都行!”
陳朝輝和他的同伙逃逸后第三天就被警方緝拿歸案了。
陳朝輝是主犯,涉嫌故意殺人,又肇事逃逸,犯罪情節極其惡劣,又沒錢雇個好律師,所以不出預料的話,一定會被判死刑。
差不多過完年判決就會下來。
劉琳琳雖然已經知道了陳朝輝那天想對她做什么,也恨極了他,對他失望透頂,但還是舍不得讓他去死。
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對她說“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的人,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所以她必須救他。
她能力有限,唯一的辦法就是求傅云潭。
她上網查過,只要原告方同意原諒被告,被告就會被輕判,雖然可能輕不到哪去,但絕對不會被判死刑!
傅云潭也猜到了她給他下跪的目的,微微垂下了眼眸,居高臨下地瞧著她,淡淡開口:“讓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其實劉琳琳已經做好了直接被拒絕的準備,但傅云潭的這句話明顯是有余地,她立即抬起了頭,用力地點頭,滿含祈求地看著他:“我愿意,你讓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傅云潭笑了一下,漫不經心地對她說了幾句話。
劉琳琳越聽越震驚,神色也越發的惶恐,面色蒼白地瞪著傅云潭,一邊搖頭一邊顫聲回:“不行、不行、我不能做這種事!我求求你了,這件事我真的不能做!”
傅云潭的神色冷漠決絕,不容置疑:“那你就讓他等死吧?!?/p>
劉琳琳滿心絕望,淚眼模糊地看著傅云潭,難以置信地問:“你不怕老板娘傷心么?她會傷心的!”
傅云潭不為所動,定定啟唇:“我是為了她好?!?/p>
……
倆人走出酒吧后沒多久,紅啵啵就挽住了陳知予的手臂,由衷而發地表揚:“我忽然發現你這種臭直女也不是一無是處,雖然抵抗不了白蓮花的誘惑吧,但絕對能收拾得了矯情精?!?/p>
陳知予不樂意了,扭臉瞪著她:“你什么意思?”
紅啵啵:“我夸你呢!夸你是反矯達人!”她又沒好氣地吐槽了一句,“瞧傅云潭那矯情樣吧,有熱水喝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惡心!”
陳知予嘆了口氣:“哎呀,他也沒有那么惡心吧,他也就是矯情了點,煩人了點,自以為是了點,而已!”
紅啵啵:“……”
你還不如直接罵他呢。
她無奈又不解地問道:“你既然那么討厭他,為什么要為了他把小季趕走?為了折磨自己?還是為了折磨小季?”
陳知予實話實說:“我也不是討厭他,我只是不喜歡他而已?!?/p>
紅啵啵:“既然不喜歡,那就不要在一起呀,不然對你們兩個來說都是折磨,對小季也不公平?!?/p>
陳知予笑了一下,笑容中帶著苦澀:“他幫我上了大學,又為了我差點把命丟了,你說這人情我該怎么還?”
紅啵啵反駁道:“那也沒必要一定要用感情來還呀,感情這種事又不能勉強,強扭的瓜不甜!”
陳知予反問:“那你說我該怎么還他這么大的人情?”
紅啵啵不說話了,因為她也不知道該怎么還,但她還是要說:“不管怎么樣,反正他不能讓你用自己不情愿的方式去還他的人情,不然這就是道德綁架。”
陳知予不置可否。
她固然不喜歡被道德綁架,但有些道德上的枷鎖,不是她想擺脫就能擺脫得了的。
她也不想繼續再和小紅討論這個問題,索性換了話題:“劉琳琳最近狀態怎么樣?”最近一段時間她一直忙著在醫院照顧傅云潭,很少來酒吧,所以不太確定這件事對劉琳琳的影響有多大。
小紅想了想,回道:“感覺還行吧,反正沒再提起過那個人渣。”
陳知予舒了口氣:“那就好,她要是還對陳朝輝念念不忘,我真不能留她了?!?/p>
因為幫劉琳琳,陳朝輝都已經對她動殺心了,劉琳琳要是還沒看透這個人渣的秉性,那就說明她不僅是在感情問題上拎不清,還不知好歹、是非不分、忘恩負義。
南橋永遠留不得這種人,不然她遲早會把南橋毀了。
紅啵啵道:“劉琳琳就算是個傻逼也該對陳朝輝死心了吧?除非她連個傻逼都不如?!?/p>
陳知予:“最好是這樣?!?/p>
紅啵啵又問:“陳朝輝的判決下來了么?你覺得法院會怎么判他?”
“應該是年后下判決?!标愔杌氐?,“他就算不被判死刑,也至少是個無期,傅家人就沒打算放過他,尤其是傅云潭他爸媽,就算是傅云潭本人不追究了,他爸媽也不可能放過差點把自己兒子撞死的人。”
紅啵啵實話實說:“傅云潭他爸媽雖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但是他們喜歡錙銖必較這點,還是很討人喜歡的?!?/p>
陳知予很難不認同:“我也覺得。”
說話間,兩人走到了物業門口,陳知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十一點五十,差十分鐘物業就下班了。
物業部是一棟黃色的兩側小樓,陳知予和紅啵啵一推開一樓的玻璃大門,就看到了一位身穿淺灰色西裝,戴黑框眼鏡的年輕男人。
陳知予感覺這人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但她還沒將這人認出來呢,對方倒是先將她認出來了,立即抬步朝她走了過來,笑呵呵地說道:“您終于來了,季總一直等著您呢。”
陳知沉思幾秒鐘,終于想起來自己在哪見過他了——幾個月前的某天,她去給季疏白送午飯,但是他在開會沒時間下來拿飯,就讓這個人幫忙取走了。
年輕男人見狀又趕緊補了個自我介紹:“我叫周驍寧,季總的助理,您喊我小周就行。”
紅啵啵迷瞪了半天,終于反應過來了,震驚又詫異地瞪著周驍寧:“季總是季疏白么?”
周驍寧:“是的?!?/p>
紅啵啵:“……”
要拆他們酒吧的人,竟然是小季?
花了好幾秒鐘,她才把這條爆炸性的信息消化掉,然后又呆若木雞地看向了陳知予:“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陳知予心虛地揉了揉鼻尖:“兩個月前?!?/p>
紅啵啵氣急敗壞:“你倒是沉得住氣!”
這么大的八卦竟然不分享!
絕交!
暴躁小紅即將上線,陳知予趕忙為自己狡辯:“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要拆咱們酒吧呀,我還、我還以為他是開玩笑呢!”
紅啵啵更氣了:“你以為他是你呀,天天說話跟放屁一樣?”
陳知予:“……”
合著他說拆我酒吧就拆我酒吧還是一種美德了?而且當著小周的面這么說她,她多沒面子呀!
于是她十分不服氣的,卻又聲音小小地反駁了一句:“我什么時候也沒有說話像放屁一樣,我向來是言必出行必果。”
“你現在就在放屁!”紅啵啵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她:“都是因為你,對小季始亂終棄,小季才會出此下策打擊報復你這個臭渣女,不然南橋也不會一步步走向被拆遷的深淵!”
陳知予:“……”
聽聽你這話說得,還挺妙語連珠的呢。
小周也不敢隨意插嘴兩個女人的對話,畢竟,這兩個女人,都不是他能輕易惹得起的,尤其是那個伶牙俐齒的,連老板娘都不敢惹他,他一個卑微小助理,更不敢了。
等她們倆誰都不說話了之后,周驍寧才弱弱地說了句:“季總已經等您二位很久了,咱們現在就過去吧。”
第55章
陳知予和紅啵啵對視了一眼, 沒再多說什么,跟著周驍寧一同上了二樓。
到了二樓之后,周驍寧領著她們倆來到了走廊盡頭的一間辦公室門口。
這間辦公室的大門是雙開合的深棕色木門, 一看就知道內部的規模不小, 百分百是領導辦公室。
陳知予和紅啵啵就像是兩位跟隨著班長一同來到教導主任辦公室門口的小學雞似的,呆愣愣地站在“周班長”的身后, 齊刷刷地盯著“周班長”的后腦勺, 靜待著班長的下一步指示。
周驍寧輕輕地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季疏白的聲音很快就從門內傳來, 言簡意賅:“進?!?/p>
周驍寧擰開了門把手, 推開了右側的那扇門, 但卻沒走進辦公室, 而是側身站在了辦公室門口, 先對季疏白說了句:“季總,陳老板來了?!比缓笥只仡^對著陳知予說了句, “您請進!”
陳知予在心里冷笑:排場還不小。
然后咬牙挺直了依舊酸疼的腰板,氣定神閑地走進了辦公室。
紅啵啵本想跟著進去,但才剛邁開一條腿,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如果她進去了,必定是電燈泡!——于是她又趕緊把腿收了回來,對陳知予道:“我在門口等你,加油!”
陳知予:“……”
周驍寧也很有眼色,陳知予一走進辦公室, 他就出來了, 順便關上了門。
季疏白身穿深灰色西裝,坐在寬大的實木辦公桌后,左腿腳踝搭在右腿膝蓋上, 雙肘撐著辦公椅的兩側扶手,十根修長如玉的手指隨意又散漫的對撐著,一副豪門貴公子的慵懶模樣。
此時此刻,陳知予才終于確定了,小紅說得對,他就是朵超級無敵盛世白蓮花!看起來是個單純善良天真無邪的白凈小和尚,實則比誰都陰險狡詐!
更可氣的是,他現在竟然連裝都不裝了。
越想越氣。
為了不在談判前就把自己氣死,陳知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坐到了他對面的椅子上,面無表情地盯著他,語氣幽幽地啟唇:“季總的排場可真是不小,差點兒就把我嚇到了。”
季疏白不置可否,淡淡回道:“你再晚來五分鐘我就下班了?!?/p>
陳知予:“……”
你他媽!
雖然已經快被氣炸了,但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南橋的生死權掌握在季疏白的手中,陳知予只好壓著脾氣說道:“我這不是沒晚么?說吧,您的條件是什么?”
季疏白神色堅決地看著她,不容置疑地說了兩個字:“哄我?!?/p>
陳知予:“……”
既然在辦公室提出的條件和在床上提出的條件一樣,那我還跟你公事公辦個屁呀!
她都被氣笑了:“季總,您能認真一點么?”
季疏白面不改色:“我很認真。”
他就是要讓她哄他。
哪怕敷衍著哄一句都行。
他只是想讓她對他好一點,讓她對他上點心,而不是把他當成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陳知予徹底無奈了,還特別生氣,感覺他就是在耍著她玩,拿她當猴子耍,冷笑了一下,忍無可忍地回了句:“我憑什么哄你?我欠你的么我就哄你?你是我誰呀?”說完,她怒不可遏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故意用上了一種滿不在乎地語氣對他說道,“想拆你就拆吧,不就是一座破酒吧么,我一點也不在乎,反正我男朋友要帶我去美國了,我留著一座破酒吧有什么用?”
季疏白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怒火中燒,額角青筋都已經蹦了起來,咬牙切齒地質問:“他等了你十年,我也等了你十年,你為什么不能對我好一點?”
陳知予現在正在氣頭上,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覺得季疏白這句話,也是在道德綁架她,想讓她還他這十年的人情。
她還不了,她一年也還不了!
為什么傅云潭要推開她?為什么不讓陳朝輝把她撞死?
這兩個月以來,她每天都在焦慮著、惶恐著、愧疚著。
就像是壓垮了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似的,她一直緊繃著的理智瞬間崩潰了,面無表情地盯著季疏白,一字一句道:“因為我不欠你一條命,你是救過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條命,我一點也不欠你的,我也沒讓你等我十年,是你自己愿意等我的,跟我他媽的一點關系都沒有!”
說完,她轉身朝著辦公室大門走了過去,用力打開了房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站在門外的紅啵啵和周驍寧皆是一愣。
陳知予出了門后,快步朝著樓梯口走了過去,紅啵啵立即去追她。
兩人才剛走到樓梯口,就聽到身后的辦公室內傳來了一陣巨大的響聲,似乎是有人在暴怒之下把桌子掀翻了。
陳知予的腳步頓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隨即就像是什么都沒聽到似的,腳步匆匆地下樓。
一走出物業大門,紅啵啵就用力地扯住了她的胳膊,氣急敗壞地質問:“你為什么要那么對小季說話?”
剛才她和小周站在門外,把門內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陳知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那么對待季疏白,她只知道自己很生氣,并且依然在氣頭上:“他都要拆我的酒吧了,我還不能對他發脾氣?”
紅啵啵越發的恨鐵不成鋼:“我都知道他是在嚇唬你,你能不知道么?你到底為什么要那么對小季呀?你能對全世界好,甚至能對劉琳琳這種素不相識的人好,你為什么就不能對你愛的人好一點呢?就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么?所以你就能肆無忌憚地傷害他了?”
陳知予的呼吸一窒,心臟狠狠地驟縮了一下,像是被一只鐵手毫不留情地捏住了,她的心臟差點就被捏爆了。
艱難地努力了許久,她才喘上來一口氣,木然地回了句:“我一點也不愛他?!比缓笏﹂_了紅啵啵的手,迅速走下了物業樓前的臺階。
然而走下最后一級臺階后,她卻無論如何也邁不開腿了,腦海中充斥著紅啵啵質問她的話:你能對全世界好,甚至能對劉琳琳這種素不相識的人好,你為什么就不能對你愛的人好一點呢?就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么?所以你就能肆無忌憚地傷害他了?
是啊,她能對全世界好,為什么不能對他好一點呢?
他只是想讓她哄哄他。
怔忪片刻,她干脆利落地轉過了身,三級并作兩級地上了臺階,又重新跑進了物業小樓。
她要去哄哄他。
再次回到二樓辦公室的時候,季疏白幾乎已經把辦公室里面能砸的東西全砸完了。
周驍寧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口,一動也不敢動,看到陳知予回來后,他的神色中閃過了驚喜的光芒。
陳知予迅速走進了辦公室,看到了一地狼藉。
桌子被掀翻了,凳子也被掀翻了,茶幾和書柜也沒能幸免,電腦、傳真機、盆栽全被砸了。
她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季疏白正在砸一個花瓶。
“砰”的一聲,青花瓷瓶被摔在了地上,變得稀碎。
可想而知,他現在確實是,很生氣。
陳知予走進辦公室后,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季疏白沒想到她能回來,但這并不能消滅他的怒火,不過也沒再繼續砸東西,也是因為沒什么好砸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地克制著自己的怒意,面色陰沉地看身她,咬牙切齒:“誰讓你進來的?周驍寧!”最后三個字,幾乎是在怒吼。
站在門外的周驍寧渾身一僵,急慌慌地沖進了辦公室,然而卻未遂,陳知予一把將他推了出去,繼而關上了辦公室的門,然后轉身看身了季疏白,抿了抿唇,愧疚又不安地道:“你不是想讓我哄你么?我回來哄你了?!?/p>
季疏白的臉色沒有絲毫緩和,呼吸急促,高傲又冷漠地回道:“不需要!”
陳知予嘆了口氣,只好主動朝他走了過去,抱住了他的身體,將腦袋依在了他的心口,自責又心疼:“對不起,我剛才說的都不是真話,我是故意氣你的?!?/p>
季疏白不為所動,垂眸盯著她,語氣中依舊壓抑著怒火:“松手!”
陳知予不但置若罔聞,反而將他抱得更緊了,繼續哄道:“別生氣了,都是我的錯,你救了我一命,我卻騙了你十年,是我欠你的?!?/p>
季疏白氣急敗壞:“我從來沒說過你欠我什么!”
陳知予渾身一僵,抬起了下巴,怔怔地看著他。
眼眶忽然就酸了。
他確實是全世界最愛她的人。
她本以為自己是個特別無藥可救的人,但是現在她才發現自己錯了,她還有救,季疏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個能救她的人。
他是她的藥。
她踮起了腳尖,將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季疏白卻還在氣頭上,直接別開了自己的臉。
陳知予不死心,抬起手用力地捧住了他的臉,強行親吻,然而季疏白卻不配合她,她就有點生氣了:“你讓我哄你,然后你還這種態度對我?我數三個數,你趕緊跟我和好,不然以后……唔!”
她的話還沒說完,季疏白就扣住了她的后腦勺,一口咬住了她的唇,帶著一種懲罰的意味,蠻橫又霸道地親吻了起來。
陳知予抱住了他的脖子,一邊回吻著他,一邊氣急敗壞地心想:王八蛋又偷襲我!
季疏白這次吻得一點也不溫柔,甚至帶著怒火,這一吻結束后,陳知予的嘴都腫了,跟做了豐唇似的,但是看在這次是她把他惹生氣的份上,她沒跟他計較那么多,再次捧住了他的臉頰,好聲好氣地問:“能跟我和好了么?”
季疏白面色依舊陰沉,言簡意賅:“不能!”
他這次是真的要被她氣死了!
陳知予:“……”
你多少是有點得寸進尺了吧?
她無奈又心累,卻又不得不低聲下氣地詢問:“寶貝兒,我到底怎么做才能讓你消氣?”
季疏白不置可否,垂眸看著她,沉聲質問:“你為什么回來?”
陳知予:“回來哄你呀!”
季疏白追問:“為什么要哄我?”
陳知予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答案呼之欲出,她也心知肚明,卻就是開不了口。
因為她跨不過心頭的那道坎兒。
她害怕自己跨出那一步之后,迎面而來的會是萬丈深淵。
“因為、”她不敢直視他的目光,下意識地低頭,垂眸看身了腳尖,給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因為我怕你拆了我的酒吧?!?/p>
季疏白咬了咬牙,冷冷道:“我不拆了,你可以走了。”話音還沒落,他的鼻腔猛然一濕,與此同時,他聞到了血腥味。
陳知予知道他還在氣頭上,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一抬頭,僵住了,驚恐錯愕,后背開始發涼。
季疏白也感覺到了什么,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端,濕熱一片,放下手后看了一眼指尖,全是血。
他流鼻血了。
十年前那場大病被治愈后,他就沒再流過鼻血。
陳知予呆滯住了,好像當頭一棒,她的呼吸開始變得艱難,立即低下了頭,開始在滿地的狼藉中尋找抽紙,但是卻沒找到,然后她抬起了胳膊,一邊用自己的袖子給他擦鼻血一邊大喊:“周驍寧!周驍寧!”
一直守候在門口的周驍寧聞聲而入。
陳知予的聲音都在發顫:“紙!紙!衛生紙!找!”
她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機車服外套,血染在潔白的袖口上,十分刺目。
周驍寧看出來是季總流鼻血了,立即開始在滿地的狼藉中尋找紙抽。
陳知予的眼眶酸熱,害怕極了,特別想哭,卻強忍著沒哭,一直在用自己的袖口堵著他的鼻子,就好像這樣他的鼻血就不流了一樣。
季疏白感受到了她的惶恐,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摁了下去,溫聲安撫道:“沒事,上火了。”
陳知予極力克制著情緒:“去醫院,馬上就去醫院!”說著話,她還想抬起胳膊去給他擦鼻血。
季疏白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無奈一笑:“我要喘不上氣了?!?/p>
陳知予沒再用袖口,開始用手給他擦鼻血。
周驍寧終于找到了紙抽,立即遞了過來。
陳知予迅速抽出了幾張衛生紙,先把他臉上的血跡擦干緊了,然后又團了個紙團,塞進了他的鼻子里。
弄完之后,她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再次重審,不容置疑:“現在就去醫院!”
季疏白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所以并未反對她的意見;“好?!?/p>
陳知予一邊急匆匆地拉著他朝外走一邊詢問:“你的私人醫生在哪個醫院?”
她知道,像季家這種豪門,從孩子一出生起就會在私人醫院建立個人檔案,由私人醫生負責健康管理。
因為她小時候也有。
季疏白回道:“博愛醫院。”
陳知予本想開自己的車帶他去醫院,但是一走出物業的小樓,她就注意到了門口停放著的那輛邁巴赫,然后扭頭問季疏白:“你的車嗎?”
季疏白點頭:“嗯?!?/p>
陳知予伸手:“鑰匙給我!”她的車停在了東風里巷的街尾,從這里走過去還要花費幾分鐘的時間,她現在一分鐘都不想浪費,只想趕緊帶著他去醫院。
車鑰匙在外套兜里,但是季疏白卻沒穿外套,他本想讓周驍寧回去拿,結果陳知予卻搶在周驍寧之前跑了過去:“我去吧!”
她嫌周驍寧跑得慢,凡事必須親力親為才放心。
等她離開后,季疏白對周驍寧說了句:“一會兒你就不用跟過去了?!?/p>
周驍寧當然明白老板的意思,點頭回道:“好?!?/p>
陳知予用了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就跑了一個來回,回來的時候,她懷中抱著季疏白的毛呢外套,跑到他身邊后,立即將外套披在了他身上,擔憂地叮囑道:“穿好,別著涼了?!?/p>
季疏白看了她一眼,沒多言,按照她的要求穿好了外套,然后將車鑰匙給了她。
開車去醫院的這一路上,陳知予都沒有說話,甚至連呼吸都謹小慎微,心臟卻跳得厲害。
她很惶恐。
腦海中總是克制不住的冒出一些很糟糕的情況,然后又被這些想像出來的畫面嚇到不能自己,握著方身盤的手一直在抖。
季疏白坐在副駕的位置,感知到了她的惶恐,溫聲安撫道:“只是上火了?!?/p>
其實,他也不確定。
白血病不是沒有復發的可能性。
但是他不想讓她害怕。
陳知予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道路,強作鎮定地回了個:“哦?!迸c此同時,眼眶卻酸了,要不是因為緊緊咬住了下唇強忍著,眼淚早就奪眶而出了。
忽然間,她特別想給他生個孩子。
這個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續,也是她生命的延續。
緊接著,她又想,時間要是能倒退就好了,不用退太多,倒回十年前就行,七月二十號的那天晚上她一定去赴約,絕對不會讓他等她十年。
明年吧,如果他們還能有明年的話,她一定去那座橋上赴約。
不對,他們一定還有明年!
不止明年,還有往后幾十年,直至余生終結。
往后余生,她都會陪在他身邊。
這一路上,陳知予的腦子盡數被這種奇奇怪怪的想法占據了。
他們來到醫院的時候時間還不到下午一點,如果是公立醫院的話,現在是醫生的休息時間,私人醫生則是隨叫隨到。
停車場在醫院負二樓,陳知予倒車入庫的時候太著急了,一個沒留神讓車尾撞了墻,但她沒時間也沒那個心思去看看車被撞成什么樣了,下車后直接拉著季疏白朝著電梯快速走了過去。
其實鼻血早就不流了,但季疏白一直沒告訴她。
可能導致流鼻血的情況有多種,私人醫生給季疏白安排了許多項檢查。
有些檢查當場就可以出結果,有些檢查卻要等待化驗結果。
一點多的時候,季疏白開始做第一項檢查,直到下午四點,最后一項檢查結果才出來。
對于陳知予來說,等待檢查結果的這段過程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般難熬,她真是恨不得自己手里有一臺可以將時間加速的遙控器,直接把時間調到出結果的那一刻。
拿到最后一項檢查結果的化驗單后,她卻更緊張了,像是收到了末日審判的宣告書,那時她甚至在想,自己要是醫生就好了,這樣就輪不到別人來審判她了。
拿著化驗單回到私人醫生的辦公室后,陳知予把一堆化驗單盡數拍到了他的桌子上,然后拉過板凳坐到了他的面前,急切不已地問:“醫生你快看看,這結果應該都正常吧?”
李醫生拿起了那疊化驗單,一張又一張仔仔細細地查看,然后看了看坐在他面前的家屬,又看了看站在一邊的患者,問:“最近有什么不順心的事么?”
陳知予心頭一頓,完了,這不是臨終安撫吧?
她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忍了幾個小時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嘩啦啦地往外冒,不等季疏白開口,她就嗚嗚咽咽地對醫生說道:“我、我、我跟他吵架了……嗚嗚嗚……我以后、以后再也不跟他吵架了,我要讓他好好活著?!毖哉Z間,極盡愧疚與自責。
季疏白:“……”
怎么忽然感覺自己好像沒幾個月了?
李醫生一愣,立即說道:“你別哭呀,我還沒說完呢,沒什么大事,就是肝火有點旺,平時多注意情緒,不要輕易動怒。”
言外之意,流鼻血是因為上火了。
陳知予瞬間停止了嚎啕大哭,淚眼汪汪地看著醫生:“他真沒事?”
李醫生回:“從檢查結果來看,是沒什么問題的。”
懸在心頭的那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陳知予長舒了口氣,甚至有了種重獲新生的感覺,立即起身給醫生道謝:“謝謝醫生!”還畢恭畢敬地給他舉了個躬。
季疏白都被逗笑了。
李醫生趕緊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不客氣不客氣!”
一走出醫生辦公室,陳知予就轉身抱住了季疏白,抱得很緊,生怕自己一松手他就會丟了一樣,眼眶還是止不住的發酸發澀,一陣陣地泛濕。
真的要把她嚇死了。
她剛才都已經做好了迎接最壞結果的準備了——他舊病復發。
季疏白伸手圈住了她的身體,垂眸看著她,故作嚴肅道:“以后還氣我么?”
陳知予搖頭啊搖頭,帶著哭腔說道:“你以后就算是在外面包養十個二奶我都不會跟你吵架?!?/p>
季疏白:“……”
第56章
陳知予吸了吸鼻子, 抬頭看著他,補充道:“但你最好不要這么做,不然我會閹了你?!?/p>
季疏白無奈一笑, 斬釘截鐵地回:“你說得這種可能性永遠不會存在?!?/p>
陳知予:“正常人都不會一口氣包十個吧?”
季疏白又氣又笑, 跟她保證:“一個都不要,只要你!”
“這還差不多。”陳知予又抱了他一會兒, 直到情緒平復了, 才松開他, 然后拉住了他的手, “回家吧?!?/p>
季疏白:“不去酒吧了?”
陳知予搖頭:“不去了?!蓖甏竽耆? 她都會在南橋和三人組一起過, 但是今年她想和他一起過, 雖然可能有點對不起她的三個小可愛, 但是今年對于她和季疏白而言有著不一樣的意義——十年,他們終于又遇到了彼此——所以她今年只想和他一起過年。
不過她很快就意識到了什么, 抬頭看著他問:“你是不是要回家?”
他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家道中落無家可歸的小和尚了,而是季家的少爺。
大年三十,他肯定是要回家。
然而季疏白的回答卻是:“不回了,陪你?!?/p>
陳知予:“你不怕家里人有意見?”
季疏白氣定神閑:“明年把你帶回去就行了?!?/p>
陳知予:“……”
好家伙,你這如意算盤打得好啊。
季疏白眉頭一挑:“有意見?”
陳知予現在還沒從那股惶恐勁兒中緩過來呢,依舊心有余悸,所以對他是百依百順,立即搖頭啊搖頭:“沒有沒有沒有, 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我都聽你的?!?/p>
混蛋忽然變乖了,季疏白還有點不習慣,不過他心里清楚, 她這幅乖乖巧巧的樣子,最多維持一個小時。
輕嘆口氣,他道:“回家吧?!?/p>
陳知予點頭:“好?!?/p>
再次回到停車場后,陳知予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了自己剛才倒車的時候把他的車給撞了,于是立即跑到了車后方,去看看撞的嚴不嚴重。
事實證明,還挺嚴重,右側車燈都被撞裂了,旁邊還被撞凹進去一塊,并磨掉了一層車漆……
這這這,少說幾十萬?。?/p>
季疏白應該不會讓她賠吧?
那她可賠不起!
陳知予沉默片刻,一臉嚴肅地看向了季疏白,問:“你這是絕版的車么?”
季疏白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問,但還是實話實說:“不是?!?/p>
陳知予一本正經:“今天早上你扔掉的那些酒里面,有幾瓶是絕版的,我可沒讓你賠?!?/p>
季疏白明白了她的意思,特別想笑,但是忍住了,面不改色,不置可否道:“開車。”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陳知予不敢違抗命令,立即屁顛屁顛地跑到了車前,拉開駕駛室的門后,灰溜溜地上了車。
她本以為季疏白還會坐在副駕駛,結果季少爺竟然拉開了后車門,坐到了她的后面。
還真把她當司機了?
我是撞了你的車沒錯,但我也有自己的尊嚴和驕傲!
我也是個有骨氣的人!
陳知予氣得不行,回頭瞪著季疏白,質問:“你為什么坐后面?為什么不和我坐一起?是不是瞧不起我?”
季疏白語氣淡淡地回:“準備給4s店發條信息問問修車要多少錢,你確定要看么?”
言外之意,回避了你,是為了你好。
陳知予垂眸沉默片刻,再次抬起眼眸時,臉上洋溢著燦爛明朗的笑容,客客氣氣地對季疏白說道:“本次代駕服務即將開始,請您系好安全帶。”
隨機應變、忍辱負重、阿諛奉承,是一個成年人必備的基本生存技能。
說完,陳知予就把頭扭了回去,老老實實、安靜如雞地開車。
季疏白輕輕搖頭,無奈一笑。
開出地下停車場的時候,陳知予抬眸瞧了一眼后視鏡,偷瞄季疏白在干什么。
他正在低著頭用手機發消息。
她猜他八成應該是在和4s店聯系。
想了想,她滿是討好地問了句:“季總,您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季疏白抬眸看向了前方的后視鏡,對上她的目光后,認認真真地回了兩個字:“吃你?!?/p>
陳知予:“……”
我好心好意問你吃什么,你跟我搞黃色?
憤憤不平地咬了咬牙,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沒好氣道:“我腰疼!”
昨晚縱/欲/過度了,今天需要修養,說什么她都不會繼續干,哪怕是倒貼她一百萬她都不會干!
季疏白輕嘆口氣:“看來傳說是真的?!?/p>
陳知予一邊開車一邊問:“什么傳說?”
季疏白:“陳孔雀不行了?!?/p>
“……”
簡簡單單一句話,攻擊性為零,侮辱性卻極強,成功激起了紅毯女星的斗志。
士可殺,不可辱,紅毯女星陳孔雀永遠不會輸!
陳知予咬牙切齒,攥緊了手中的方向盤,冷冷道:“你是不是挑釁我?”
季疏白一本正經:“我只是想知道傳聞是真的還是假的。”
陳知予斬釘截鐵:“假的,不信謠不傳謠不造謠!”
季疏白:“是么?”他的語調輕緩,言語間充斥著極大的質疑,“姐姐要怎么證明是假的呢?”
陳知予語氣狠狠,一字一頓地回答:“因為我今天晚上要榨/干你?!?/p>
季疏白乖乖巧巧地回:“好,我等著姐姐?!?/p>
這聲“姐姐”喊得,神色低醇,語調撩人,毫不遮掩在勾//引她。
陳知予再一次氣急敗壞地咬緊了牙關。
還跟我裝白蓮花呢?
你就是朵黑心蓮!
她現在一看到他這幅蓮里蓮氣的樣子就來氣,可是又抵抗不了這種誘惑,就像是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在撩撥她的心弦,讓她欲罷不能。
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男人們為什么拒絕不了白蓮花的誘惑了——這副柔柔弱弱等你來欺負的樣子,誰頂得住啊?
陳知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躊躇滿志地說道:“我今晚一定要讓你哭著喊我姐姐!”
季疏白不為所動,輕輕啟唇:“可是我想讓姐姐哭著喊我爸爸?!?/p>
陳知予:“……”
好家伙,你是怎么用這么天真無邪的語氣說出來這種車速二百邁的話呢?
但是,喊爸爸是不可能的。
這輩子都不可能!
她在心里不屑地冷哼一聲,沒再搭理他,專心致志地開車。
回家之前,她和季疏白先去了一趟超市,準備買今晚做年夜飯用的食材,順便再買點生活用品。
在生鮮區買蝦的時候,陳知予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從兜里拿出來看了一眼,愣住了。
是條微信消息,她給這個發信人的備注是:【于姓貴婦】
自從幾個月前在酒吧見過一次面后,這個姓于的貴婦就沒聯系過她,就好像她們倆之間的交易從不存在一樣。
現在怎么忽然想起來給她發消息了?為了給她拜早年么?總不可能是催她完成任務的吧?她不是和季疏白一伙的么?
陳知予越想越覺得奇怪,于是打開微信開了一眼,然后更懵逼了——
于姓貴婦:【這都年底了,你的任務完成了嗎?我要是不催你,你是不是打算放我鴿子了?】
看到這條消息的那一瞬間,陳知予滿心都是:我艸?
這個姓于的竟然和季疏白不是一伙的?
那她為什么會和季疏白的口徑一致,說他家道中落了?
事態的進展,忽然懸疑了起來。
由于事情實在是太過撲朔迷離了,陳知予也不敢直接問旁邊的季疏白,故作鎮定地跟他交代了一聲:“你再買條魚,我去那邊拿瓶料酒。”
說完,她就拿著手機跑了,一口氣跑到了距離生鮮區最遠的某臺貨架后,才開始放心地扣手機,回貴婦消息。
陳知予沒有直接問她到底和季疏白是不是一伙的,因為她沒有鐵證,所以沒有底氣直接質疑金主爸爸,只好模棱兩可地說道:【季疏白都跟我說了,他根本沒有家道中落。】
于貴婦回:【所以呢?你就不用完成任務了?】
陳知予:【可你之前跟我說的是他家道中落了,為什么騙我?】
于貴婦:【我要是不騙你的話,你敢去招惹天立的太子爺么?】
陳知予:“……”
合著你還在為我考慮么?
于貴婦:【我最后再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如果你還完不成任務,就等著雙倍賠款吧!】
陳知予:“……”
你這不是逼著我去欺騙季少爺的感情么?
但她還是持懷疑的態度。
說不定,這是季疏白和這個姓于的貴婦聯手給她演得雙簧。
想了想,她又把手機揣進了兜里,回去找季疏白。
季疏白還在生鮮區等她,陳知予回去后,沒有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開門見山地質問:“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姓于的貴婦?”
季疏白一愣,神色中劃過了茫然,奇怪地看著她,反問:“不認識,怎么了?”
陳知予:“……”
真不認識么?
還是裝得?裝得還挺像?
她并沒有松懈,繼續炸他,義正嚴辭地說道:“你別跟我演了啊,我已經知道真相了,我勸你盡早坦白,這樣還能從寬處理?!?/p>
季疏白無奈:“我不認識她怎么跟你坦白?”
陳知予也有點動搖了,但還是微微瞇起了眼睛,狐疑地盯著他:“你真不認識?”
季疏白斬釘截鐵:“不認識。”他又反問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這是真的不認識?
陳知予陷入了茫然與糾結之中。
如果季疏白真的不認識那個姓于的,她還是要繼續完成任務呀!
畢竟,三百萬呢……也不是說放棄就能放棄的,而且違約的下場和違反保密協議的后果一樣,是要雙倍賠款的,她簽過合同!
雖然她可以先假裝把他踹了,暫時欺騙一下他的感情,等拿到后續的一百五十萬后再告訴他真相,但是這樣做會不會影響他們倆的感情呢?會不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唯利是圖的壞女人?
還是直接告訴他真相,讓他幫她支付六百萬的違約金?
但這樣做好像也不太合適——為了欺騙感情而接近他,最后還要讓他替她出六百萬解決問題,這樣做多少是有點沒心沒肺了,她真成渣女了!
所以,到底要不要繼續完成任務呢?
就在陳知予左右為難的時候,季疏白忽然又問了她一句:“你剛才干什么去了?料酒呢?”
陳知予瞬間回神:“哦我、我剛想起來家里還有呢,就沒拿?!?/p>
季疏白也并未多問,而是說道:“還有什么要買的么?沒有的話就回家?!?/p>
陳知予搖頭:“沒了,回家吧?!?/p>
排隊結賬的時候,她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立即拿出手機給紅啵啵發了條消息:【傅云潭走了么?】
紅啵啵:【早就走了,我中午回去的時候跟她說你去酒廠了,下午不回來?!?/p>
陳知予很難不表揚她;【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紅啵啵:【你什么時候來?】
陳知予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她先悄咪咪地瞟了一眼身邊的季疏白,確定他沒有偷看她手機之后,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確保他絕對看不到自己的手機屏幕,然后迅速拉了個小群,把紅啵啵、加菲貓和王三水全部拉了進來,在群中提問:【如果有個人,給你三百萬,讓你去欺騙另一個人的感情,你干還是不干?】
王三水最先回答:【低了。】
紅啵啵也說:【太低了?!?/p>
加菲貓的回答也是:【不能這么低呀?!?/p>
什么低了?
價位低了么?
陳知予難以置信地回:【三百萬你們還嫌少?】
小王:【我說的是眼界低了?!?/p>
小紅:【我說的是格局。】
加菲貓:【我說的是氣度?!?/p>
陳知予:【……】
有什么關系么?
小王:【除了欺騙感情之外,再給我兩巴掌,實在不行把我的腿打斷也行,不然這三百萬我實在是不好意思收?!?/p>
小紅:【我還可以戴著面具在光和廣場裸奔一圈?!?/p>
加菲貓:【我不戴面具都行!不然這錢我實在是拿得心慌!】
陳知予:【……】
小紅:【所以你今晚來嗎?】
陳知予終于下定了決心:【不去了,有事?!客瓿扇蝿崭匾?/p>
其實她內心還是有點愧疚的,畢竟是大年三十,她應該去陪他們三人。
小紅:【我就說她沉迷男色不能自拔吧,你們倆還不信?賭輸了吧?快,給錢!一人二百!@南橋王呀么王三水@南橋萌萌噠加菲貓】
小王:【知道了煩死了!】
加菲貓:【就是煩死了!】
小王:【下個月工資加二百,不然跳槽@南橋一姐陳知予】
加菲貓:【我也@南橋一姐陳知予】
小紅:【那我也要加!@南橋一姐陳知予】
陳知予:【……】
呵,我為什么要對你們三個抱有愧疚心理呢?
還有,你們打個賭,憑什么讓我一個人出六百?
欺人太甚!
不過沒關系,三百萬到手之后,一人發六千都行!
結完帳后,她就和季疏白一起回家了。
到家之后,兩人一同做了年夜飯,飯后,相互依偎著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一同看春晚。
今年的春晚如同往年的一樣,一如既往的無聊,但對陳知予而言,今年的春晚比之往年的都要好看。
因為她身邊有季疏白。
往年過年,她胸膛里面的那顆心是懸著的,總覺得未來有太多不確定的事情,所以對新的一年充滿了茫然與不安。
但是現在,她的那顆心落地了,像是找到了歸宿,安穩又踏實。
無論來年如何,最起碼,她的身邊還有他。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吾心安處即是家吧。
跨年倒計時結束的那一刻,陳知予就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了,與此同時,窗外想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
她翻身跨坐在了季疏白的身上,抱住了他的脖子,望著他的眼睛,認真又專注地說了聲:“新年快樂!”
季疏白眉頭一挑,不滿道:“只有新年快樂?”
陳知予知道他想聽什么,但是太久沒有認真地說過那句話了,她有點不好意思,糾結了一下,她將唇附在了他的耳畔,很小聲地說了句:“我愛你……”
從看到他鼻血滴落的那一刻起,她就認清楚了一件事情:她很愛他,根本離不開他。
未來確實是不可預料的,但是她更應該珍惜眼前人。
季疏白卻并不滿意:“聽不到。”
陳知予咬了咬牙,瞪著他說:“聽不到就別聽了!”
季疏白微微蹙起了眉頭,又抿了抿唇,眸光弱弱地閃動著,如同一汪被風吹亂的春水池塘,看起來可憐極了,眼神帶著委屈,又帶著哀求:“外面的鞭炮聲太大了,我真的沒有聽到姐姐剛才說了什么,姐姐可以再說一遍么?”
陳知予“……”
你這個王八蛋又來這一套!
濃郁的蓮味撲面而來,但她卻無法拒絕。
拒絕了,就是自己不知好歹!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聲音大了一些:“我愛你?!?/p>
季疏白故技重施:“姐姐,我還是聽不到?!?/p>
陳知予氣急敗壞:“我愛你!愛你!愛你!聽到了么!”說完,她抬起了雙手,用力捧住了他的臉,用一種逼良為娼的霸道氣焰說道,“說,你愛不愛我?”
季疏白:“我要是不說呢?姐姐會把我怎么樣?”
陳知予咬牙切齒:“那我就讓你明天早上起不來床!”她又趾高氣昂地補充了句,“我告訴你,紅毯女星陳孔雀可沒那么好惹,當年我在賽場上一打三都不是問題!”
嗯,相當猖狂。
季疏白不置可否,語氣淡淡:“那就試試吧?!迸c此同時,雙手抱住了她的雙腿,直接抱著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大步朝著臥室走了過去。
第57章
跨年夜氣氛熾熱, 感情濃烈,煙花與爆竹的聲音幾經迭起,浪潮陣陣, 久久不曾停歇。
漆黑的夜幕上炸開了一朵朵熱浪白光。
嚴冬之中, 熱火朝天,激情蕩漾。
直至夜深, 所有的一切才歸于平息。
窗外萬籟俱寂。
窗內溫熱, 空氣中依舊殘留著淡淡的曖昧與旖旎。
洗完澡, 兩人就準備睡覺了。
但陳知予卻毫無睡意, 因為心里有事。
季疏白將她抱在了懷中, 又在她額頭上親吻了一下, 柔聲催促:“快睡覺。”
“好?!标愔韫怨蚤]上了眼睛, 卻一直睡不著, 一直在想三百萬的事。
貴婦給她的最后期限是一周后,所以她在不停地糾結著到底是明天早起就完成任務、快刀斬亂麻好?還是再拖幾天, 讓季疏白過個好年,等到一周后再完成任務好?
哪個選擇都有利有弊,她遲遲不能下定決心。
季疏白的呼吸聲逐漸變得平穩均勻,陳知予確定他已經睡熟了之后,又睜開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枕邊人。
她真的很愛他。
愛意濃烈到幾乎要從胸膛內溢出。
她忍不住揚起了脖子,輕輕地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
往后余生,她都不想再讓他傷心難過了, 她要好好地愛他。
但是……這三百萬的事, 實在是難辦。
既然收了人家的錢,還簽了合約,就要替人家辦實事呀。
更重要的是, 她的眼界、格局和氣度,都不能太低!
思來想去,陳知予終于下定了決心,快刀斬亂麻,天一亮就完成任務,雖然可能會暫時地傷害一下小季同志,但是沒關系,等她拿到剩下的一百五十萬后,就立刻去找他告知真相,然后把他哄回來!
做出決定后,陳知予長舒一口氣,終于閉上了眼睛,進入了并不怎么沉穩的夢鄉。
之所以睡得輕,是想明天早晨趕在季疏白起床之前起床,方便她先下手為強完成任務。
天亮之后,窗外的第一聲爆竹聲響起,陳知予就睜開了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季疏白懷中翻了個身,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清晨六點。
季疏白還在睡夢中。
陳知予躡手躡腳地起了床,順手套上了他的白襯衫,去了趟衛生間,先洗漱,然后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造型,確保自己的顏值水平穩定在性感撩人又嫵媚的狀態——說分手這種絕情話的時候,當然是我方越美才能越讓對方欲罷不能,更何況,她之后還要重新把季疏白追回來呢,所以必須要讓他對她念念不忘——然后才從衛生間出來。
重新回到臥室后,她用目光在屋子里環顧了一圈,最后決定站在窗戶前,又把窗簾拉開了一些,讓大年初一的清晨的明媚陽光泄入屋內,然后自己逆光而站,讓明艷的光線穿透自己身上的白襯衫,照映出自己曲線玲瓏的好身材。
最后一步,就是等待著季疏白起床。
抱著胳膊站在窗前等了一會兒,陳知予就有點無聊了,覺得不能這么坐以待斃,于是決定主動出擊。
她迅速跑上了床,用力地推了季疏白一下,然后又迅速歸位,重新在明媚的陽光前站定。
睡夢中的季疏白先蹙了下眉頭,然后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中帶著茫然,又帶著倦意,但是在看清陳知予的那一刻,他眼神中的茫然與倦意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嚴肅和慍怒,不容置疑道:“把窗簾拉上。”
陳知予一愣,心想你的起床氣還挺大?之前你可不是這樣的!得到我之后你就不珍惜了么?
她沒好氣地瞪著他,憤憤不平地回道:“憑什么讓我拉窗簾?!”
季疏白又氣又無奈:“你沒穿褲子!”
陳知予:“……”
原來不是起床氣,是擔心她走光。
她連條底褲都沒穿。
渾身上下只穿了一件他的白襯衫。
但為了凹造型,她并沒有聽從他的命令把窗簾拉上,依舊氣定神閑地站在窗戶前,雙臂抱懷,冷冷道:“你沒有資格這么命令我。”
言語間,充斥著冷漠與無情。
說完,她內心還有點沾沾自喜,覺得自己這段戲演得好極了。
紅毯女星,永遠在狀態!
季疏白臉色一沉,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看樣子是要來收拾她,陳知予心頭一慌,冷漠無情的氣場瞬間垮了,趕緊轉身拉窗簾,忙不迭地說道:“拉拉拉,現在就拉!”
季疏白停止了起身的動作,無奈地看了陳知予一眼,輕嘆口氣,靠在了床頭上,靜待著她接下來的表演。
陳知予不服氣地瞥了季疏白一眼,心想:現在挺猖狂是吧?等會兒就讓你哭!
定了定心,穩了穩神,她重新進入了冷漠無情的狀態,再次將雙臂抱懷,面無表情地盯著季疏白,輕啟紅唇,絕情之極:“以后別聯系了,我根本不愛你。”
當他愛她愛到巔峰的時候,再把他踹掉,讓他受夠愛情的苦——這是任務的核心。
她本以為季疏白聽完這句話后的反應一定很精彩,不是震驚懵逼,也應該是苦苦挽留或者大發雷霆。
哪知,季疏白只是微微抬起了眼眸,氣定神閑地靠著床頭,神色慵懶地望著她:“真不愛?”
哎呀我艸,小伙子你很淡定啊?
你不應該這么淡定吧?
我都不愛你了你還這么淡定?
覺得我是在開玩笑是吧?
陳知予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再次冷漠無情地啟唇:“不愛,從來沒愛過?!?/p>
季疏白嘆了口氣,遺憾道:“看來三百萬不太夠,我明天再找個托,出六百萬,好讓你繼續來欺騙我的感情?!?/p>
陳知予:“……”
我艸?
艸?
老娘是出現幻聽了么?
懵逼了好長時間,她才徹底消化了季疏白的這句話,然后終于明白了,他和那個姓于的果然是一伙的!
這個騙子!
這個喪心病狂、不干人事的騙子!
奧斯卡影帝都沒你會演!
陳知予惱羞成怒面色鐵青,雙拳緊握,強忍著去打死他的沖動,氣急敗壞地罵道:“你就是個王八蛋!”
季疏白眸色清冷地盯著她,定定啟唇:“是你先騙了我十年?!?/p>
道德的制高點正在被攻擊,陳知予瞬加噤聲,不好意思繼續罵了,但還是很有底氣,因為他也騙了她,現在他們倆扯平了,但這并不影響她繼續發脾氣,:“所以這就是騙我的理由?把我當猴耍?”
季疏白神色淡淡,語氣冷冷地回了句:“你還要為了傅云潭離開我?!闭Z氣中,還帶著點委屈,“到現在你都沒有哄過我?!?/p>
陳知予:“……”
道德的制高點瞬間淪陷。
她明白了,這臭和尚現在是在秋后算賬呢!
雖然心里還是不服氣,但誰讓她是理虧的一方呢?只能選擇低頭認慫,爭取寬大處理。
畢竟是成年人嘛,要懂得順應時勢,隨機應變,忍辱負重。
沉默片刻,她從窗前走到了床邊,然后爬上了床,鉆進了被窩,爬到了季疏白身邊,妖妖嬈嬈地抱住了他的腰,另外一只手在他的緊實寬闊的胸膛上不老實地流連著,跟狐貍精似的嬌滴滴地開口:“我怎么沒有哄過你?我昨天不是已經哄過你了么?再說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呀,當時的情況特別緊急,我特別害怕他會因我而死,這樣的話我就真欠了他一條命,所以我才會跟他說只要他能活下去,讓我做任何事都可以,你想呀,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總要信守承諾吧?”
季疏白的氣不僅沒有消,反而更生氣了,面色鐵青地盯著她,咬牙切齒道:“你騙我的時候怎么沒想過信守承諾?”
陳知予不假思索、理直氣壯地反駁:“我不就是為了錢欺騙了你的感情么?還是你套路我這么做的,能怪我么?你就說吧,除了這件事和沒去橋上赴約的事,我還騙過你什么事?說出來一件我就跟你姓!”
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可以說是相當的自信。
季疏白毫不留情:“保證再也不喝酒?!?/p>
陳知予:“……”
季疏白:“保證再也不對我撒謊?!?/p>
陳知予:“……”
季疏白:“保證再也不去見前男友?!?/p>
陳知予:“……”
季疏白:“從什么時候開始跟我姓?”
陳知予:“……”
你!他!媽!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翻了個身,跨坐到了他的腿上,抱住了她的脖子,繼續進行狐貍精誘惑:“寶貝兒,去年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新的一年新的開始,我向你保證,去年犯過的錯誤,我今年絕不再犯!”
季疏白眸色深深地望著她:“你打算怎么保證?”
陳知予信誓旦旦:“我寫保證書,簽字畫押那種!”
季疏白言簡意賅地否決了她的提議:“不行。”
陳知予無奈:“那你說!”
季疏白:“說什么都答應?”
陳知予點頭,斬釘截鐵:“能!”
季疏白吐字緩緩,語氣卻無比堅定:“我想讓你,跟我姓?!?/p>
陳知予:“……”
你這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緊接著,季疏白又道:“結婚吧。”
陳知予:“……”
這也、太、突然了。
懵逼了好大一會兒,她才緩過神,難以置信又氣急敗壞地看著季疏白:“你就這么求婚的?”
季疏白抱住了她的腰:“肯定不能這么求婚。”
陳知予雙眼開始放光,立即追問:“那你打算怎么求婚?什么時候求婚?”
季疏白忍笑:“保密。”
陳知予冷哼一聲,高傲地一扭頭:“我還不稀罕呢?!?/p>
季疏白眉頭輕挑:“真不稀罕?”
陳知予抿了抿唇,又將頭扭了回來,滿含威脅地瞪著他:“求婚的時候你要是敢糊弄我,這輩子都別想讓我嫁給你!”
季疏白笑著回:“我怎么敢糊弄陳孔雀?不想活了么?”
陳知予勾起了唇角,傲嬌道:“量你也不敢!你要是敢糊弄我,我就讓我師父師弟和師妹一起來收拾你,讓你知道什么叫做正道的光!”
季疏白輕嘆口氣,道:“根本不用驚動你的師父和師弟師妹,光是南橋的三個人就夠我受得了?!?/p>
陳知予哈哈大笑,然后開始威脅:“你說他們三個的壞話,我聽見了,說吧,準備怎么平事?”
季疏白被逗笑了,回:“成功完成任務,剩下的一百五十萬余款馬上到賬?!?/p>
陳知予沉默片刻:“要不,你還是再找個托吧?”
再找個托她能得到六百萬!
季疏白:“沒必要,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說,我都給你?!?/p>
陳知予:“真的么?”
季疏白語氣篤定:“命都可以給你?!?/p>
好霸道哦!
但是好喜歡!
陳知予再次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后好奇地問:“你跟那個姓于的貴婦到底什么關系?”她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不由一驚,瞪著季疏白問,“她不會是你媽吧?”
季疏白:“不是,是我媽的朋友?!?/p>
陳知予舒了口氣:“嚇死我了。”
季疏白眉頭輕挑:“擔心會給未來婆婆留下不好的印象?”
未來婆婆?
你這安排的還挺好!
陳知予又氣又羞,沒好氣道:“趕緊回你家,少在我這兒煩我!”
昨天大年三十,他都沒回家和家人團圓,今天大年初一,于情于理都該回家了。
不然家里人肯定要有意見。
季疏白:“不回,陪你?!?/p>
陳知予斬釘截鐵:“我不用你陪,今天你必須回家!”
季疏白安撫道:“放心吧,他們不會對你有意見?!彼盅a充道,“我爸我媽,還有爺爺奶奶,早就期待著見你了?!?/p>
陳知予:“……”
猝不及防的感覺。
她的腦子里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季疏白看著她,試探性詢問:“要不,今天跟我一起回家?”
陳知予渾身一僵,凌亂又慌張地揮動著雙手:“不行不行不行!我緊張!我沒準備!我有壓力!”
季疏白被逗笑了,沒想到紅毯女星陳孔雀竟然也會緊張到不知所措。
他又溫聲安慰道:”不用有壓力,他們沒有資格審判你的好壞,我帶你回去見他們,是想告訴他們,我這輩子只要你,不是為了征求他們的同意?!?/p>
陳知予心尖一顫,瞬間就被感動到了,但她還是有點不安:“要是他們……不同意呢?”
東輔的季家,掌控天立集團,絕對算是名副其實的豪門。
豪門兒媳的標準,她比誰都清楚,因為她自己也曾出身豪門。
她心知肚明,以自己現在的家世、身份和職業,絕對達不到豪門兒媳的標準。
她也不是妄自菲薄,只是清楚現實而已。
季疏白語氣篤定地回:“那是他們的事,和我們沒有關系,我只要你?!?/p>
他這輩子,非她不娶。
可能是由于狗血電視劇看多了,陳知予不由自主地腦補出了一場豪門狗血大戲,緊張兮兮地問季疏白:“萬一你媽給我五百萬讓我離開你怎么辦?”
季疏白:“……”
陳知予越想越糾結,就好像自己已經面臨了這種艱難抉擇一樣:“哎,五百萬呢!”
愛情與金錢,魚與熊掌,不能兼得!
季疏白神色一沉,咬了咬牙:“所以你會為了五百萬離開我?”
陳知予理直氣壯:“那人家花錢了,我肯定要辦事?。 ?/p>
真是個沒心沒肺的混蛋!
為了不被氣死,季疏白深深地吸了一氣,努力使自己保證良好心態,一字一頓:“如果我媽真的干了這么無聊的事,你就來找我,我出雙倍?!?/p>
不過他也不相信他媽能干出來這種事。
那位女士,早就想要兒媳婦了,甚至都開始懷疑他的性取向有問題了,怎么可能這么對待他喜歡的女人?
陳知予一怔,雙眼放光:“真的么?”
“……”
季疏白忍無可忍:“你就是個白眼狼!”
陳知予瞬間從自己腦補出的豪門狗血大戲中回神,立即開始哄人:“寶貝兒別生氣,我就是跟你開個小玩笑,我這么愛你,怎么會為了區區五百萬離開你呢?”
“區區五百萬”這五個字,絕對是她這輩子說過的最違心的話。
季疏白輕嘆口氣,淡淡地、狠狠地回:“姐姐的嘴,騙人的鬼,能把死人說活?!?/p>
陳知予:“……”
你在嘲諷我,我聽出來了!
她沒好氣地瞧著他:“嫌棄我是吧?嫌棄我就趕緊走人,我今天還要找司檀呢?!?/p>
季疏白有點意外:“去哪找她?”
陳知予:“去金落山,她一個人在那過年呢?!爆F在過年期間旅游的人不在少數,所以民俗和酒店這類行業越到節假日越忙,哪怕是過年也不能休息。
她又道,“所以你今天必須回家,不能耽誤我們姐妹見面!”
季疏白只能服從老婆安排:“行?!彼謬烂C叮囑道,“不能喝酒!”
陳知予:“……”
不喝酒我去什么金落山?
不喝酒我去找什么司檀?
不喝酒還能叫過年么?
生活沒酒氣,人生沒新意!
但她肯定不能說實話,反而信誓旦旦地回:“放心,我絕對滴酒不沾!”
反正到時候他也不在,她喝沒喝他也不知道。
季疏白壓根不信她的話,但并沒有拆穿她:“希望你說到做到。”
陳知予張口就來:“騙你我就把陳字倒著寫!”
……
起床,洗漱,吃完早餐后,兩人就出門了。
陳知予的車還在酒吧街街尾停著,所以季疏白先開著車帶她去了一趟酒吧街。
不過在臨行之前,倆人先去了一趟南橋,畢竟今天是大年初一,于情于理都應該去看望一下三位小可愛,更何況來都來了,哪有路過家門口不進去的道理?
酒吧一樓亮著燈,陳知予猜,這三位八成是在打斗地主,不對,應該是四位,劉琳琳可能也來了,畢竟她昨天都來了,而今天是大年初一,她又是孤身一人在東輔,八成回來南橋找他們仨玩。
但是推開酒吧大門之后陳知予才發現,劉琳琳今天竟然沒來,酒吧里面只有三位小可愛。
這三位也不出她的預料,正圍坐在一張桌子邊上打斗地主,打得熱火朝天,甚至可以說即將動手打起來了——
紅啵啵:“王三水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我就他媽剩一張牌了,你出個k?”
王三水:“我他媽最小的牌是k!”
加菲貓:“你們倆這不是作弊嗎?哪有這樣正大光明給暗示的?輸就輸了,直接認輸,不要負隅頑抗!”
紅啵啵:“你說誰輸了?說誰輸了?。俊?/p>
王三水:“大過年的不要逼我們倆跟你翻臉!”
加菲貓:“翻臉也是你們倆輸了!過年也改變不了你們倆是我手下敗將的事實!”
紅啵啵:“呸!”
王三水:“呸!”
加菲貓不甘示弱,以一對二:“呸!呸!”
三人組就這么,互相呸了起來……
陳知予一走進南橋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簡直無語到了極點。
散裝的南橋,從大年初一開始。
季疏白被這三人都笑了,輕咳一聲,禮貌地打斷了三人組的“互毆”行為。
三人組瞬間噤聲,繼而齊刷刷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一路小跑來到了季疏白和陳知予的面前,隊列整齊地并肩而站,緊接著,畢恭畢敬地給他們倆鞠了個躬,異口同聲、氣震山河地高呼:“老板新年好!”
剎那間,陳知予感動的不行不行,心想:終于不是散裝的南橋了,這三人終于長大了,都知道給她行大禮問候新年好了!
她連忙朝他們仨走了過去,邊走邊說:“新年好新年好,不用這么客氣,都是一家人!”然而她才剛走到他們仨面前,就被推開了——
先動手推她的是紅啵啵:“你走開!”
其次是王三水:“不要影響我們瞻仰敬愛的老板!”
最后是加菲貓:“沒點眼力價!”
陳知予:“……”
好家伙,我他媽直接一個好家伙!
墻頭草見了你們仨都要甘拜下風!
就在她正欲發飆的時候,季疏白忽然開口,聲色和藹地回:“新年好,紅包已經發出,注意查收?!?/p>
陳知予:“……”
你什么時候背著我給他們仨發了紅包?
紅啵啵&王三水&加菲貓同時點頭啊點頭:“收了收了收了!”
陳知予氣急敗壞,伸手點著他們仨:“你們??!利欲熏心!見錢眼開!唯利是圖!”
紅啵啵:“老板給我們發了十二月的工資當紅包。”
王三水:“又發了十二個月的工資當年終獎?!?/p>
加菲貓:“還發了十二月的工資當節假日補助。”
陳知予都懵了,一口氣發了三年的工資當獎金?這么豪么?那確實應該阿諛奉承一些,不然多少是有點不知好歹了……
沉默片刻,她一言不發地走到了季疏白面前,然后,彎腰鞠躬,畢恭畢敬:“老板新年好!”
紅啵啵:“……”
王三水:“……”
加菲貓:“……”
好家伙,不愧是老板娘,能屈能伸的很!
女中豪杰!
陳知予起身抬頭,雙眼發光地看著季疏白,目光中全是對新年紅包的向往。
雖然一百五十萬已經到賬,但是,誰也不會嫌棄錢多呀!
季疏白被逗笑了,抬起手,親昵地揉了揉她的腦袋:“一會兒就給你發。”
陳知予立即伸手比了一個愛心:“寶貝兒,我愛你?!?/p>
紅啵啵:“惡心。”
王三水:“做作?!?/p>
加菲貓:“敷衍?!?/p>
陳知予回頭瞪著他們仨:“你們懂個屁,這叫情趣!”
“……”
隨后陳知予沒再跟他們仨鬧著玩,問道:“你們怎么沒把劉琳琳喊過來?”
加菲貓回:“喊了,我們仨都給她打了電話,讓她過來,她不來?!?/p>
陳知予:“她為什么不來?”
紅啵啵:“她說她身體不舒服?!?/p>
王三水:“然后我們仨又說去看她,她不讓我們去,說身體難受沒法招待我們?!?/p>
陳知予微微蹙起了眉頭:“她怎么了?去醫院看了沒?”
紅啵啵小聲回答:“就那事兒唄。”
陳知予了然,自從做了一次人流手術后,劉琳琳只要一來姨媽就必須請假,因為疼,體虛。
但是,她不是半個月前才請過一次假么?這就又來了?
不過這種婦科手術,也很有可能倒是大姨媽不規律,所以陳知予也就沒深究,輕嘆口氣,道:“那就讓她好好休息吧,她要是主動聯系你們仨了,你們就去看看她,她一個人過年也挺可憐?!彼侄诘?,“我這幾天要去外地,你們仨注意安全,注意防火防盜,開開心心、平平安安過年,聽明白了么?”
三人組異口同聲:“明白!”
陳知予對他們仨還算是比較放心的,把該交代的事情全部交代完后,就和季疏白一同離開了。
分別之前,季疏白又一次不放心地叮囑:“不許喝酒!”
陳知予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口我都不會沾!”
明知她說得不是真話,但季疏白又拿她沒辦法,輕嘆口氣,道:“開車小心點,注意安全?!?/p>
“放心吧!”
中午十二點多一點從東輔出發,下午三點多,陳知予開到了臨水縣境內,然后給司檀打了個電話。
抵達民宿的時候,司檀已經站在門外等著她了。
陳知予將車停在了路邊,然后開門下車,司檀迎了過去:“就你自己來了?”
陳知予一邊朝著車尾走一邊反問:“不然呢?”
司檀:“也是,避難不需要太多人。”
陳知予沒好氣:“說誰避難呢?姐是來度假。”說著,她打開了車后備箱,把自己的行李箱拎了出來。
司檀呵呵一笑:“我怎么聽說,你要跟傅云潭去美國了?”
“放屁!”陳知予用力扣上了后備箱的門,發出了“砰”的一聲巨響,“你聽誰說的?”
司檀:“高中班級群?!?/p>
陳知予早就退了這個群,所以壓根不知道這事。
司檀又道:“今天早上還有人祝你和傅云潭白頭到老呢?!?/p>
陳知予無比氣悶:“胡說八道!”她沒好氣道,“就算是把我的腿打斷,我都不會跟他去美國!”
司檀:“他不就是救了你一命么?怎么又牽扯出這么多事?”
陳知予輕嘆口氣:“一言難盡?!?/p>
司檀:“你是怎么跟他說的?”
陳知予:“我很直接的告訴他我不會跟他走,不可能離開南橋?!?/p>
司檀:“你還不如直接跟他說你愛的是別人讓他成全你?!?/p>
陳知予:“你說得輕巧,我要是能直接明了的這么說,還用得著來你這兒避難?”
她現在已經明確了自己愛的是季疏白,并且也很堅定要和他一同走完余生,但是她至今為止都沒想好該怎么跟傅云潭說明這事兒。
或者說,她已經決定了會把自己的選擇告訴他,但是還沒找到合適的時機。
他舍身救了她一命,還幫她上了大學,她的內心對他或多或少是有虧欠的,這份虧欠讓她無法毫無顧忌地開口。
司檀回:“那你也不能一直這么拖下去啊,不然對誰都不負責?!?/p>
這個道理陳知予是明白的,感情這種事必須快刀斬亂麻,如果一直拖著,無論是對她、還是對季疏白或者傅云潭,都是不公平的。
她想了想,下了決心:“等過完年我就跟他攤牌?!?/p>
司檀:“也行,讓他過個好年,也算你仁至義盡了?!彼值?,“進去吧,外面冷。”
陳知予毫不客氣:“給我搞點吃的,我有點餓了?!?/p>
司檀:“你想吃什么?!?/p>
陳知予:“吃什么都行,再來瓶啤酒?!?/p>
司檀:“你還敢喝呢?被弟弟發現你又要吃不了兜著走。”
陳知予毫無畏懼:“他又不在,我怕什么?再說了,就算是他在,我也不怕他!”
司檀言簡意賅:“裝逼?!?/p>
陳知予:“……”
回到民宿后,司檀先領著陳知予去了提前為她準備好的房間,不過這次不再是情侶間了,因為這次只有她一個人來。
陳知予把行李放下后,就和司檀一起下了樓,吃完飯后,回房間睡覺——昨天晚上實在是太累了,弟弟是真的猛,她的身體幾乎要被掏空,必須好好補一覺。
這一覺睡到了晚上七點,起床后,下樓找司檀,倆人一邊喝酒一邊聊天,一直聊到了二半夜,不知不覺就喝多了。
陳知予也不記得自己后來是怎么上的樓,反正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記憶是斷片的,但卻是在被窩里躺著的,還換了睡衣,
說明,自己昨晚也沒喝很多吧,不然怎么還知道換睡衣呢?
又躺在被窩里緩了一會兒,她捂著腦袋起了床,下一秒就看到了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季疏白。
季疏白背靠沙發,雙臂抱懷,薄唇緊抿,面色無比陰沉。
鐵面無私季主任上線。
陳知予心頭咯噔一下:我沒了!
同時又特別的憤懣不已,感嘆流年不幸:為什么我每次喝酒都會被這個小王八蛋逮道?
咬了咬牙,她故作驚訝地問:“你怎么來了?”
季疏白冷冷啟唇:“來抓你喝酒!”
陳知予:“……”
弟弟年紀小,弟弟的心眼可真不少!
是她大意了!
但是她反應特別快,立即換上了一副情真意切地表情,狡辯道:“昨晚你不在我身邊,我特別的想你,想你想到睡不著覺,只能借酒消愁,所以,我喝得不是酒,是寂寞!”
季疏白咬牙切齒:“馬上你就不寂寞了,從現在開始,我每天都會陪著你!”
陳知予:“……”
我求求你了,回家吧,我想好好活著!
……
酒吧街大年初五開始統一營業,為了躲避傅云潭,陳知予一直在司檀這里待到了初五上午。
季疏白也說到做到,這幾天一直在這里陪著她。
初三那天,陳知予特意給劉琳琳打了個電話,問問她身體怎么樣了,還讓她身體好了之后多出門走走,找南橋的三個人玩去。掛了電話后,她又給南橋三人組去了個視頻,讓他們多關照一下劉琳琳。
初五上午,她和季疏白一同驅車返回了南橋,臨走之前,她還特意去鎮子上某位知名老中醫那里給劉琳琳買了幾幅補藥。
這個老中醫還是司檀給她推薦的,之前司檀一直有經痛的癥狀,就是被這個老中醫調好的。
開完藥后,返程。
季疏白也是開車來的,這回開了輛法拉利,還是輛超跑,又好巧不巧地停在了陳知予的那輛小破面包車的旁邊,越發將小破面包車襯托得一文不值,這讓紅毯女星的心里感受到了那么一絲絲的不平衡,感覺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
為了把這份丟失的尊嚴爭奪回來,她勒令季疏白回去的路上不許超她的車,只能跟在她的車屁股后面行駛,不然她就要讓他感受一下搓衣板的魅力。
強權之下,季疏白也不敢反抗,只能乖乖服從老婆的命令,耐著性子控制著法拉利跑車的速度,老老實實地跟在五菱榮光面包車的屁股后。
回程的高速上,陳知予只要看一眼倒車鏡,內心就會美滋滋的。
不過季疏白沒有陪著陳知予回南橋,因為今天他爸生日,所以今晚必須回家。
陳知予到南橋的時候時間剛過兩點,隨后幾個人一同大掃除,把南橋里里外外打掃的干干凈凈,以最好的面貌,迎接新一年的第一批客人。
六點開始營業,酒吧里陸陸續續坐滿了客人,雖然開門第一天的客流量沒有年前那么爆棚,但也是座無虛席。
凌晨十二點鐘左右,陳知予又去倉庫里搬了一箱酒出來,才剛把酒放到吧臺后,南橋大門口忽然騷動了起來,因為來了兩輛警車。
閃爍著刺目藍紅燈的警車不偏不倚地剛好停在了南橋門口。
從車上下來了幾位身穿制服的警察,推門走進了南橋。
陳知予先是一愣,然后立即朝著他們倆走了過去。
為首的那位男警察先向她出示了自己的證件,然后詢問:“誰是這里的負責人?”
陳知予回:“我是老板娘,怎么了?”
警察道:“有群眾舉報你們店里賣假酒,請你配合調查?!?/p>
陳知予懵了,斬釘截鐵地回:“不可能,南橋從不賣假酒!”
警察厲聲道:“你們到底賣不賣假酒我們會調查,現在請你配合調查!”
陳知予氣急敗壞,卻又不得不配合警察工作。
為首的那名警察開始命令手下的警員們去搜查倉酒吧,并清場,封鎖酒吧,相關人員一個都不能離開。
顧客陸陸續續地離開了,陳知予也沒好意思收他們的錢,只能自認倒霉。
警員們一刻不停地查了兩個多小時。
倉庫里一百三十二箱酒,其中有十九箱全是假酒,另外一箱,是陳知予剛才從倉庫里搬出來,放在吧臺后的那一箱。
整整二十箱假酒,全部出自南橋。
陳知昂立下的規矩,南橋數人堅守了十幾年,在一夜之間,前功盡棄、毀之殆盡。
第58章
這是陳知予這輩子第一次進公安局, 也是第一次進審訊室。
這里跟電視劇和電影里演的差不多,面積不大的四方形房間,把人的身體卡的死死的審訊椅, 對面是兩位負責審訊嫌疑人的警察。
她的雙手手腕上還帶著冰冷沉重的手銬, 徹底變成了階下囚,完全失去了自由。
頭頂上的燈光白森森的, 坐在她對面的兩位男警察皆身著嚴肅筆挺的公安制服, 一位負責審訊, 一位負責記錄。
負責審訊的那位警察年紀看來偏大, 五官平平, 甚至還透露著點慈愛與隨和的氣質, 但眼神卻鋒利矍鑠, 一看就是個審訊老手;坐在他旁邊的那位負責記錄的小伙子長得白白凈凈, 還帶著一副眼鏡,看起來很年輕, 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陳知予猜,這年輕小伙應該是大學剛畢業,跟著師父來學習審訊的。
審訊開始后,老警察先開了口,但卻并沒有用上一種電視劇里常見的那種嚴厲迫人的口吻,而是不慌不忙地詢問:“你知道販賣假酒的社會危害性有多大么?
他的語氣十分輕緩隨和,聽起來像是跟人聊天似的,這樣才能讓嫌疑人放松警惕。
陳知予無奈地嘆了口氣, 壓著脾氣回:“我不知道, 我又不賣假酒,我為什么要去了解這個?”
從被戴上手銬的那一刻起,她的心里就一直壓著一股火, 委屈、憤怒、迷惑、不甘。
南橋從不賣假酒,這是哥哥定下的規矩,他們持之以恒地堅守了十幾年,卻不明不白地被扣上了販賣假酒的帽子,這不是扯淡么?
而且她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南橋的倉庫里面為什么會有二十箱假酒?并且這二十箱酒還是多出來的酒。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年前最后一次盤貨,倉庫里是一百一十二箱酒,到了今天晚上卻變成了一百三十二箱。
多出來的那二十箱假酒,是誰放進去的?
她不相信南橋會有內鬼,也不會懷疑南橋的任何一個人,但又該怎么解釋這二十箱假酒是怎么多出來的呢?
老警察輕笑了一下,又說道:“你要是不知道的話,我就跟你講講,假酒中含有甲醇,僅攝入很微小的量就會導致人體中毒,情況嚴重的話會致人死亡!販賣假酒的后果也很嚴重,銷售金額超過五萬就會被判刑,最少兩年,最高無期!”
陳知予耐心地聽完了這位老警察的話,知道他是在嚇唬她,在攻擊她的心理防線,但是她一點也不害怕,因為她行得正坐得端,把后背往椅背上一靠,道:“您也別嚇唬我,心里有鬼的人才會心虛,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您嚇唬我也沒用,我再跟您說一遍,我從不賣假酒?!?/p>
老警察心想:倒是個心理素質強硬的主。
多年的審訊經驗告訴他,面前的這個拽丫頭可能真的是冤枉的,但是辦案不能僅憑直覺,要看證據。
有些嫌疑人的心理素質比鐵板還硬,就算鐵證如山也能把自己塑造成清白無辜的樣子,這種人最難審。
希望面前這個拽丫頭不是這種人。
思量片刻,老警察決定改變戰術,猛地一拍桌子,厲聲質問道:“從你的酒吧里面搜出來了整整二十箱假酒,你說你不賣假酒?那這二十箱酒是從哪來的?”
陳知予不為所動,認認真真地回:“我再說一遍,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第一個向您檢舉匯報,還有,查清楚這二十箱酒是從哪來的,是你們的責任,希望你們早日查清,因為我比你們還想知道這二十箱假酒是從哪來的!”
老警察不置可否,眼神鋒利地審視著陳知予。陳知予毫無畏懼,面色堅毅地與他對視。
老警察在心里嘆了口氣,感覺今天晚上是不可能從這個拽丫頭嘴里問出什么了。
正在這時,審訊室的們忽然被推開了,又走進來了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輕男警察,他走到了那位老警察的身邊,俯身在老警察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老警察聽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后對坐在自己旁邊負責記錄的小警察說道:“去把她的手銬打開吧,有人自首了。”言必,又輕嘆口氣,小聲嘟囔了一句,“竟然還有律師來了。”
警察審訊嫌疑人的時候,最煩碰到律師,尤其是經驗豐富的大律師,因為律師精通法律,能將法律條款當作盾牌或者武器來對付審訊人員,所以比之什么都不懂的嫌疑人來說,律師要難纏一百倍。
更何況,來的還是天立集團的法務部長。
老警察心知肚明,今晚就算是沒人自首,也沒辦法繼續審這個拽丫頭了。
不過看這個拽丫頭的反應,他心里也有了定奪:她是無辜的。
聽聞有人自首之后,陳知予震驚又茫然:誰自首了?
不過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一走出審訊室,她就看到了劉琳琳。
審訊室外的走廊幽長,頭頂的白熾燈光清冷刺目,劉琳琳的手上戴著手銬,身后跟著兩位負責羈押她的警察。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陳知予和劉琳琳的腳步皆是一頓。
陳知予就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棒,整顆腦袋都是懵的,難以置信又猝不及防。
怎么會是劉琳琳?
劉琳琳為什么要這么對她?為什么要陷害南橋?
她有什么地方對不起她么?
她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越想越茫然,與此同時,胸膛內又怒火中燒,氣急之下,她甚至連還笑了一下,笑容中帶嘲弄,又帶著深深的悲涼與無奈。
這操蛋的人世間,果然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看到陳知予的那一刻,劉琳琳的視線就模糊了,身體也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她根本無言面對老板娘。
老板娘對她那么好,她卻做出了背叛她的事情,她覺得自己罪該萬死。
但是她卻不得不這么做,因為傅云潭許諾了她,只要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他就會饒恕陳朝輝一命。
她真的很害怕陳朝輝會被判死刑,所以她不得不按照傅云潭的要求做。
因為心懷有鬼,也因為心懷愧疚,所以大年初一那天,她根本沒臉去南橋。
初三晚上,傅云潭聯系了她,命令她第二天將箱假酒放入南橋的倉庫。
她糾結猶豫了整整一晚,最后還是選擇了聽從傅云潭的要求。
初四上午,她給紅啵啵他們打了電話,邀請他們來家里玩,她和三人約好的是中午十二點,但她十點多就出了門,來到了酒吧街,藏在了南橋附近的某個隱蔽的角落,暗中觀察著南橋,直到紅啵啵三人離開南橋后,她才現身。
她也有南橋的鑰匙,所以輕而易舉地就打開了南橋的大門。
酒吧內空無一人,她聯系了傅云潭,很快就有人將假酒送了過來,她和那些人一同,將整整二十箱假酒搬進了南橋的倉庫中。
初五晚上六點,酒吧重新開門營業,她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時候,給公安局和工商局分別打了舉報電話——這也是傅云潭要求她做的。
警察來了之后,事態開始發酵,并且是以一種她意想不到的速度進行發酵。
南橋販賣假酒的事情很快就上了熱搜,并且不止在一個社交品臺上有熱搜,而是多個,然而易見,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
那個人就是傅云潭。
劉琳琳之前并不明白傅云潭的目的是什么,她也曾問過傅云潭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傷害老板娘?然而傅云潭的回答是:“與你無關?!?/p>
直到看到熱搜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傅云潭是要毀了南橋。
但她還是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毀了南橋呢?他不是愛老板娘么?既然愛她為什么要毀掉她在乎的東西?
她覺得傅云潭根本不愛老板娘,他卑鄙無恥,根本配不上老板娘,但她卻又成為了傅云潭的幫兇。
她和他一樣的卑鄙無恥,還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根本沒有無顏面對老板娘。
所以,即便是傅云潭不要求,她也會來自首,而且酒吧內外都有監控,她跑不掉的。
傅云潭考慮的很周到,不會讓老板娘承擔任何責任,但是他卻毀了她的心血,毀了她的南橋。
陳知予完全不明白劉琳琳為什么要這么做,她詫異萬分,又怒不可遏,恨不得當著所有警察的面狠狠地抽她兩巴掌,但是最終她卻什么都沒有做,因為內心升騰起了一股無力感,這股無力感如同硫酸一樣腐蝕了她的所有怒火,僅剩下了混雜著腐蝕氣息的無奈與自嘲。
她望著不遠處的劉琳琳,滿含嘲弄地開口:“我還給你買了補藥,是治療經痛的,在我的車里放著,忘了給你了?!?/p>
她在嘲弄自己是個白癡,也在嘲弄劉琳琳的忘恩負義。
劉琳琳的心臟猛然一縮,如同被刀割開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口子,洶涌激蕩的情緒如決堤洪水般從這條口子里沖了出來。
她的呼吸開始急促,淚流滿面地看著陳知予,身體越發顫抖,如同被扔進了虎穴。
突然間,她趁著所有人都毫無防備的時刻,拔腿朝著陳知予沖了過去,如同一頭忽然發了瘋的牛似的沖到了陳知予的身邊,張口咬住了她的耳朵。
負責羈押她的兩位警察立即去抓她。
陳知予也是猝不及防,一直下就被劉琳琳撞到了墻上,但是卻沒躲避,也沒暴怒,神色中僅剩下了震驚與呆滯,不是因為被嚇到了,而是因為劉琳琳剛才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離開傅云潭?!?/p>
那一瞬間,她明白了一切。
是傅云潭指使她這么干的。
至于他是怎么要挾的劉琳琳,答案也很簡單:陳朝輝的命。
劉琳琳很快被兩位警察押走了,陳知予卻依舊呆滯在原地,她身后的那位戴著眼鏡的小警察好心慰問了她一句:“你沒事吧?”
陳知予搖了搖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后,她抬步朝著樓梯口走了過去。
室外的天色還是黑的,陳知予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她一走進公安局的大廳,就看到了季疏白。
在季疏白的身邊,還站著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男人中等身材,五官方正,氣質沉穩嚴肅,帶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
在大廳的另外一側,她看到了傅云潭。
咬牙強忍著,她才忍住了去給他一拳的沖動。
陳知予出現后,季疏白和傅云潭同時朝她走了過去。
陳知予只是淡淡地掃了傅云潭一眼,就干脆利落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朝著季疏白走了過去。
她剛想開口詢問他一些事情,季疏白就像是早就預料到了她會問什么一樣,在她問問題之前開了口:“別擔心,我已經把他們三個安頓好了,一會兒就帶你見他們。”
南橋被查封了,三人組也沒辦法繼續住在里面,所以陳知予一直在擔心他們三個會流落街頭,甚至都已經腦補出了這三個人在深冬的寒夜中抱著鋪蓋卷被刺骨寒風吹的瑟瑟發抖的可憐樣了。
傅云潭毀掉的不只是南橋,更是他們守護了多年的家。
只要一想到這里,陳知予就越發的痛恨傅云潭,恨不得一刀宰了他。
人活于世,皆有底線,陳知予的底線就是南橋,任何人都不能觸碰,哪怕傅云潭救了她一命也沒有那個資格去挑釁她的底線。
南橋比她的命還重要。
幸好,她還有季疏白。
聽聞季疏白的話后,陳知予長舒一口氣,然后認真地對他說了聲:“謝謝你呀?!?/p>
她是真的很感激他。
他包容她,理解她,并且熱愛著她所熱愛的一切。
他確實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
季疏白沒想到她會對他說謝謝。
混蛋忽然正經起來,還令他有些不習慣。
無奈一笑,他回道:“不客氣,都是我應該做的?!比缓笏麪科鹆怂氖?,與她十指相扣,“走,我帶你回家?!?/p>
陳知予才剛跟著季疏白朝著門口了一步,傅云潭就追了上來,并喊住了她:“知予。”
他的語氣中帶著些怒意,因為他沒想到她竟然會對他熟視無睹,更沒想到她會毫無猶豫地走向了季疏白。
陳知予腳步一頓,回頭看著他,十分冷靜地說道:“先出去,我們出去說?!?/p>
她的態度很強硬,傅云潭只好照做。
一行人一走出公安局的大門,陳知予就松開了季疏白的手,然后快步朝著傅云潭走了過去,揮手就是一拳,狠狠地捶在了傅云潭的臉上。
傅云潭猝不及防,腳步趔趄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陳知予面色鐵青,咬牙切齒地盯著他:“傅云潭,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救了我一命就變成了掌控我人生的神了?你算是個什么東西?誰給你的權利去動我的酒吧?”
傅云潭渾身一僵,瞬間就明白了,她已經知道了一切。
但他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他只是不想讓她一輩子都困在那個小酒吧里面。
她從小就是天之驕子,是桀驁少年臣,她的人生與世界應該是寬廣的,不應該畫地為牢,更不應該自砍羽翼去禁錮自己的人生。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一字一頓道:“我是為了你好?!?/p>
陳知予已經快氣炸了,氣到渾身都在發抖。
但是季疏白卻沒有上前替她助陣,因為他了解她——她自己的架,必須自己打,誰插手誰遭殃。
更何況,從傅云潭說出“我是為了你好”的這一刻起,他就明白,傅云潭已經是一個死人了——陳孔雀的人生,只能由她自己去主宰,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資格去左右她的人生——所以他沒有必要再去動手鞭尸,靜待花開就好。
季少爺將雙手插進了黑色呢子大衣的兜里,身姿筆挺、氣定神閑地站在一邊,與自家的法務部長一同,賞心悅目地看著自己的老婆,期待著她的優秀發揮。
可能是擔心會被殃及池魚,他又往后退了一步,給自己老婆留出更大的場地去發飆。
法務部長見狀,也跟著后退了一步。
雖然他不清楚季總為什么不去幫自己的女朋友,但是他能感覺到,季總的心情不錯,像是贏了一場不戰而勝的戰役。
陳知予都被傅云潭氣笑了,笑容中盡是鄙夷與嘲諷:“你說你是為了我好?你算老幾啊就敢這么對我說?這個世界上有資格對我說這句話的只有我爹媽和我哥,但他們全死光了,所以這個世界上沒人能打著為我好的名義對我指手畫腳,你明白嗎?”她又冷笑了一下,毫不留情地說道,“傅云潭,你根本不愛我,你愛的是那個你沒得到的陳家姑娘,但是陳家姑娘在十年前就已經消失了,我也不可能再變回去,你死了那條心吧!”
傅云潭眉頭緊促,極力解釋:“我沒有想讓你再變回去,我只是想讓你越變越好!”
陳知予:“我現在就很好,還有,我過得好與壞不需要你去評論,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你!”她面色冷峻地直視著傅云潭的雙目,決然道,“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一點也不愛你,從十年前開始我就不愛你了,如果你真的是為了我好,我懇請你以后再也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了,因為我不想再看到你,我多看你一眼,我心里那個干干凈凈的少年就臟了一分,咱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我不想你在我心中的形象變成一個自負的傻逼,就像你不想看到陳家姑娘變成地痞流氓一樣,你明白么?”
她不希望,曾經驚艷了自己時光的少年,變成一個令她厭惡的蠢貨。
就像是他不希望,曾經驚艷了他青春年少的少女,變成了一個渾身上下沾滿了世俗氣的混蛋。
他們是彼此的青春,卻抵不過時間的消磨。
要么怎么說,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十年,她與他都變了,與其互相折磨,互相厭惡,互相看不順眼,不如今生再也不見。
在心頭保留一份美好回憶,總比這份回憶被現實一點點的消磨光強。
更重要的事,如果記憶里的那個人,變成了一個令自己厭惡的傻逼,那么她也會懷疑當初的自己,是不是瞎了眼。
無論是為了自己好還是對方好,都應該在適當的時候,干脆利落地說再見。
言畢,陳知予果斷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向了季疏白,無論是身影還是步伐,都如出一轍的決絕。
十年前的那個陳家姑娘,會選擇驚艷了自己的時光的少年。
但是現在的陳知予,需要的是治愈她一生的季疏白。
傅云潭面無血色地僵在了原地,怔怔地望著陳知予漸行漸遠的背影,逐漸紅了眼眶。
眼淚模糊了視線,他卻倏爾笑了一下,笑容中帶著自嘲,又帶著釋然。
或許,她說得對。
他不應該再對她苦苦相逼,與她保持一份距離,才能讓他愛了多年的那個女孩,永遠地活在自己的心中,也能為彼此的青春,留下最后的體面。
第59章 正文完
因為假酒事件, 南橋被工商局責令停業整改一個月,網上的輿論更是鬧的沸沸揚揚。
托傅云潭的“福”,南橋再一次的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不過這次不再是像上次的“彭燦事件”一樣是正面的風口浪尖, 而是網友口誅筆伐的驚濤駭浪。
季疏白已經動用關系在最短的時間內將網絡上有關南橋的□□全部刪除,并且還讓天立集團的專業公關團隊去處理這件事, 但這樣做也只能是盡最大的可能力挽狂瀾, 并不能徹底消除“假酒事件”對南橋造成的影響。
陳知予料想過重新開業后的生意會有多糟糕, 卻從沒想過, 竟然能糟糕到一個客人都沒有。
雖然這種門可羅雀的糟糕情況在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中也曾經出現, 但是原因不同, 心境也不同, 那時的生意清冷是因為天時地利人和都不順, 而不是外力因素導致,也沒有功虧一簣的感覺, 所以他們不會沮喪,能咬牙堅持下來。
但這次不同。
他們好不容易熬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時光,哪怕是窮得都要去要飯了也沒想過投機倒把賣假酒,現在眼瞧著生意逐漸好了起來,南橋重新煥發出了生機,誰知道突然從天上落下來了一刀,直接把他們砍回原形,還砍壞了他們堅守了十幾年的規矩。
這令人有種深切的無奈和挫敗感。
尤其是面對空無一人的酒吧時, 這種挫敗感更是愈發強烈。
他們甚至開始自我懷疑, 南橋到底還能不能再活過來了?
甚至連陳知予都開始懷疑,她這么多年的堅守,到底有沒有意義?哥哥將南橋交給她的時候, 南橋還是生機勃勃金玉滿堂,結果讓她領導了幾年之后,竟然變成了這種半死不活的熊樣,是不是她的能力有問題?是不是她把南橋害死了?
她是不是辜負了哥哥信任?
她為什么連哥哥的廟宇都守護不好呢?
就在陳孔雀這輩子第一次陷入深切的自我懷疑中的時候,南橋的大門忽然被推開了,是季疏白來了,他的手上還拿著一個裝文件用的牛皮紙袋。
南橋重新開業第一天,按理說他應該早點到,但是今天下午忽然開了個高層會議,一直開到了晚上七點,他走不開身,所以才沒能第一時間來南橋。
一走進南橋的大門,季疏白就感覺到了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息。
四個人,沒有一個人有活力。
陳知予正坐在他經常坐的那個位置上盯著窗外發呆;加菲貓坐在吧臺后,抱著胳膊發呆;小紅坐在酒吧西邊的某張沙發卡座上,扣著手指頭發呆;小王抱著吉他坐在演唱臺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掃著琴弦,低沉鏗鏘的琴聲,無形中增添了傷感與悲涼的氣氛。
季疏白哭笑不得,隨后大步朝著大廳中央的某張長桌走了過去,不容置疑道:“開會。”
他的語氣深沉有力,成功吸引了另外四人的注意力。
以陳知予為代表的南橋四人組齊刷刷地抬起了腦袋,紛紛朝著季疏白投去了茫然的目光。
面對著四個木頭人,季疏白不得不再次重申:“開會!”
四人又懵逼了幾秒鐘,然后才如同剛被老師從睡夢中喊醒的幼兒園小朋友一樣呆愣愣地從各自的位置上站了起來,毫無生氣地朝著季疏白走了過去。
南橋三人組坐在了季疏白的對面,陳知予坐在了季疏白的身邊。
等四人全部坐定后,季疏白打開了牛皮紙袋,從里面拿出來了一本房產證,放到了桌子上。
四人皆是一愣,先一臉茫然地盯著房產證看了一會兒,又看向了季疏白,目光中全是疑惑與不解。
陳知予問:“誰家的房產證?”
季疏白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說道:“打開看看?!?/p>
陳知予只好照做,將房產證拿到了自己的面前,打開了紅色的封皮,第一頁是東輔市房地產管理局的紅色蓋章,再往后翻一頁,是房本的具體信息說明。
最上面的一欄就是房屋所有權人信息,后面登記的人名是:陳知予。
下方是房屋共享情況,這一欄中,登記著紅啵啵、王三水、茅飛迦三人的名字。
再下方一欄是房屋坐落位置,后面登記著南橋的地址:東風里巷36號。
將紙頁翻過來的那一刻,陳知予就瞪大了眼鏡,難以置信地盯著房本,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
這是南橋的房本?
持本人是他們四個?
這棟房子是他們的了?
再也不用擔心南橋會被別人收走或者拆掉了?
陳知予整顆腦袋都是懵的,嗡嗡作響,像是有一群鑼鼓隊的人在她的耳邊吹拉彈唱。
緊接著,她想到了一件事情——
前幾天,季疏白把他們四個人的身份證全部收走了,說是要去物業登記信息,但實際上,他是為了給他們幾個辦理房產證?
陳知予感動又激動,眼眶都紅了。
紅啵啵他們三個坐在對面,還沒房產證上面的信息,只看到了老板娘哭了,眼淚珠子一顆接一顆地往下落,哭得唯美又動人,堪比瓊瑤劇女主角。
不過陳知予很快就從哭戲中回神了,抬手擦了擦眼淚,立即將房產證推到了他們三人的面前。
三人組看清房產證上面印著的信息后,反應和陳知予差不多,瞬間瞪大了眼睛,并發出了難以置信地感慨——
紅啵啵:“我艸!”
王三水:“我艸!”
加菲貓:“我艸!”
下一秒,他們仨也紅了眼圈,小嘴巴癟得緊緊地,淚眼汪汪地看著坐在對面的季疏白。
好感動!
季疏白看情緒調動的差不多了,也就沒再廢話,直接開門見山道:“從今天開始,南橋就是你們的了,沒有人能夠把它從你們的手中搶走,只要你們不放棄南橋,南橋就不會死?!?/p>
他的語氣篤定,強而有力,如同一劑強心針似的,瞬間讓他們四人重新振作了起來。
季疏白繼續說道:“雖然假酒事件對我們的生意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但是時間的力量更強大,只要我們能堅持下去,熬過這一段艱難的時期,南橋一定能夠枯木逢春,因為我們都還在,一個都沒有少,我們才是南橋是否起死回生的關鍵?!?/p>
雞血這種東西,雖然很老套,從大家上小學起,每周五的下午的班會基本都是在聽班主任打雞血,雖然很乏味很沒新意,但不得不承認,雞血才是振奮士氣的最好方法。
陳知予他們四個人逐漸挺直了脊背,內心的喪氣正在被雞血驅逐,取而代之的是蓬勃朝氣與明朗希望。
季疏白:“還有,陳哥定下的規矩并沒有被破壞,他這條規矩,是立給我們自己人的,不是立給外人看的,假酒事件并不是大家的本意,大家的初心依舊未改,所以,這條規矩從未被破壞過,南橋還是個從不賣假酒的南橋,你們還是那個堅守初心的你們,既然一切都沒有改變,又何必沮喪呢?我相信,只要能熬過這次的低谷,南橋就一定能重回巔峰!”
假酒事件是南橋所有人的心結,這讓他們覺得自己多年來的堅守功虧一簣了。
但是在季疏白的開導下,心結被解開了。
賣假酒從來不是他們的本意,他們的初心依舊在,所以,南橋依舊是那個清清白白的南橋!
團魂再一次的炸裂了起來。
四人用力地點頭啊點頭,如同小雞啄米似的,同時心中意氣風發、斗志昂揚,堅信南橋一定能夠度過這次難關,重新回到巔峰!
陳知予想了想,伸出了自己的手,一字一頓道:“南橋不死。”
季疏白明白她的意思,立即將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篤定道:“南橋不死。”
下一個搭手的是加菲貓:“南橋不死!”
紅啵啵:“南橋不死!”
王三水是最后一個將手搭上去的,高喊一聲:“南橋不死,南橋必勝!”
只要人還在,希望就在。
不是南橋成就了他們,而是他們組成了南橋。
只要他們還在,永不放棄,南橋就永遠不會消亡。
散會之后,四人沒有在無所事事地喪氣發呆,小王抱著吉他重新登上了演出臺,開了直播,以這種方式昭告天下,南橋沒死。
加菲貓回到了吧臺后,開始練習調酒技術。
小紅去了廚房和倉庫,盤點貨物。
陳知予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到了季疏白經常坐的那個位置上,開始列往后幾個月的發展計劃。
季疏白坐到了陳知予的對面,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陳知予在鍵盤上橋敲了幾個字后,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干嘛一直看我?”
季疏白氣定神閑地回:“因為我老婆好看。”
陳知予白了他一眼,沒好氣:“誰是你老婆!”然后繼續敲鍵盤。
季疏白無奈地輕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夠成功求婚。
按照南橋現在這種情況來說,求婚是不合時宜的。
只有能南橋熬過了這次的難關,他才能求婚,不然她不一定會答應他。
既然求婚,肯定是要萬無一失才行。
今晚南橋一單生意都沒有,所以就提前打烊了。
紅啵啵他們三人早就搬回了南橋,到不是說老板給他們安排的大別墅住著不舒服,而是習慣了住在南橋。
那句話是怎么說的來著?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老窩。
南橋是他們的窩,哪怕再破再爛也是最好的。
陳知予和季疏白一同開著車離開了。
一走進家門,陳知予就抱住了季疏白,抬眸瞧著他,認認真真地說了聲:“謝謝你呀,季老板?!?/p>
她是真的很感激他。
感激他那么愛她,那么理解她,那么包容她。
也感激他把南橋送給了她。
更感激他愿意與她并肩而行,共同面對風浪。
有了他之后,她似乎沒有了任何的后顧之憂。
他不只是治愈她的藥,更是她的強大后盾。
季疏白也抱住了她,笑著回道:“不客氣,老板娘?!?/p>
陳知予也笑了,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說了聲:“我愛你。”然后踮起腳,將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主動獻上了一吻。
季疏白吻了她一會兒,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大步朝著臥室走了過去。
……
時間確實是能夠治愈一切的良方。
隨著時間的推移,“假酒事件”對于南橋的影響在不斷的減小,酒吧的生意逐漸回歸了正軌。
他們挺了過來,南橋也挺了過來。
時間轉眼來到了七月份。
七月十九號晚上,陳知予和季疏白約好了,第二天晚上八點在那座通天橋上見,不見不散,并且還信誓旦旦地發了毒誓——
陳知予:“今年的七月二十號晚上八點我陳孔雀一定準時赴約,晚一分鐘我就從橋上跳下去!”
季疏白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只要你不放我鴿子,遲到多久都行?!?/p>
被鴿了整整十年,他對她是否會遲到這件事已經不在乎了,只要她不繼續鴿他第十一次就行。
陳知予扭頭盯著躺在她身邊的男人,不服氣道:“你是不是不信任我?我說我不遲到,我就絕對不會遲到!我陳孔雀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季疏白嘆了口氣:“我只要求你不爽約。”
他現在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對這個混蛋的要求不能太高,不然就是為難自己。
陳知予心想:看來你這個小伙子還是不信任我?。?/p>
不服氣地咬了咬牙,她非常沒有自知自明地問道:“如果一個人的信譽度是一百分,我在你心里能有幾分?”
問完,又非常沒有自知之明地心想:至少也有個七八十分吧?
季疏白扭頭看著她:“你想聽實話么?”
陳知予:“廢話!”
季疏白沉默片刻,實話實說:“一百?!?/p>
陳知予驚喜地不行不行:“真的么?”
看來她平時表現得還可以?。?/p>
季疏白補充:“不過是負的。”
陳知予:“……”
好家伙你現在都學會冷嘲熱諷了是吧?
但這負一百分,也太低了吧?
她不由開始反思自己平時的行為,感覺自己也沒對他做出過多少缺德事,這分怎么就這么低呢?
她不服氣,決定力挽狂瀾地拯救自己在心愛的弟弟心中的形象,一個翻身壓到了他的身上,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斬釘截鐵地保證:“寶貝兒,你相信我,我明天絕對不會再鴿你,并且我明天絕對不會遲到,遲到一分鐘,我就答應你一件事?!?/p>
她也不是一點良心也沒有。
放了他十年的鴿子,她心里多少是有點過意不去的,而且還特別心疼他,所以今年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鴿他,更不會遲到!
最后,她又信誓旦旦地補充了一句:“我可以寫保證書,簽字畫押那種!”
現在一聽到“保證書”三個字,季疏白就惆悵。
從剛在一起時到現在,他一個月能收到四五份保證書,平均一周一張,但沒有一張是有用的。
今天簽完保證書之后,明天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
負一百分都高了。
季疏白再次嘆了口氣,有點心累。
七月二十號這天晚上,陳知予沒去南橋,從下午六點開始,她就在為今晚的約會做準備了。
今天對于她和季疏白而言都是個有著非凡意義的日子。
十一年前的今年,他們兩人在那座跨河大橋上相遇,并互相救贖了彼此,或許從那時起,姻緣就已經注定了。
所以她猜想,今晚季疏白說不定會跟她求婚,所以她必須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地去赴約!
洗完澡后,她坐在梳妝臺前化了個精致的妝容,然后換上了一條紅色的吊帶長裙,踩著十厘米高的小細跟出門了。
出門的時候才七點,開車去跨河大橋綽綽有余。
開車不能穿高跟鞋,但是她的車里面常備著一雙平底鞋。
上車后她換了鞋,系上安全帶后,不慌不忙地掛檔踩油門,胸有成竹地千萬跨河大橋。
她很自信,今天絕對不會遲到!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路上堵車了。
在距離跨河大橋還有不到兩公里的地方,堵了整整半個小時。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眼瞧著自己真的要遲到了,陳知予果斷在一個路口掉了頭,然后把車停在了路邊,決定靠這兩條腿狂奔過去。
但是下車之前,她也沒忘記拎上自己的那雙十厘米小細跟,到橋上之后她一定要換上,這是美女的尊嚴!
從車上下來后,她一手拎裙擺,一手拎高跟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后,開始一路狂奔,與時間爭分奪秒。
她飛奔前往跨河大橋的這一路上,還惹得路人們紛紛側目觀看,不少人看到她之后都在想:這位穿紅裙子的美女,不去當長跑運動員都屈才了。
耗時僅七分鐘,她就跑到了跨河大橋的東側橋口。
掐著腰站在路邊猛喘幾口氣后,她蹬掉了腳上穿著的那雙老北京布鞋,然后換上了十厘米小細跟,拎著老北京布鞋,上了橋。
才剛踏上橋幾步,迎面走來了一位身穿淺灰色西裝的男人,男人身材高大,五官英俊,氣質卓爾不凡。
他的懷中還抱著一束玫瑰花,一共九朵。
陳知予認識這個人,是季疏白的好朋友,白星梵。
白星梵走到陳知予面前后,將玫瑰花束送給了她,溫聲道:“我替季疏白將這束花送給你。”
陳知予一愣,心想:弟弟花樣不少啊。
但是很快她就意識到了一件事:求婚!
瞬間就激動了起來,立即接過了玫瑰花,強壓著止不住上翹地嘴角,客客氣氣地回了句:“謝謝。”
接過第一束花后,她繼續往前走,沒過多久,又遇到了一位手拿玫瑰花的男人。
這男的她認識,是季疏白的好兄弟,程季恒。
他們兩個,可并稱為狗黨,就沒一個好東西!
程季恒走到陳知予面前,將花交給了她,情真意切地說道:“我替我兒子將這束花送給你,祝你們幸福。”
陳知予:“……”
你們兩個為什么總是樂此不疲的當對方的爸爸?
接過第二束花后,她繼續往前走,之后又遇到了八個人,一共收掉了十束玫瑰花,共九十朵玫瑰。
前七個人基本都是季疏白的朋友,陳知予差不多都見過。
倒數第三個人是紅啵啵。
不過陳知予卻一點也不驚訝,在遇到白星梵的那一刻她就猜出來了,南橋三人組一定會出現。
紅啵啵笑嘻嘻地將玫瑰花交給了她,先說了句:“我替老板把玫瑰花送給你?!比缓笈d奮不已地補充,“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遲到!你果然沒有辜負我對你的厚望!”
陳知予:“……”
我遲到就遲到了,你那么開心干什么?
但是很快她就明白了——
王三水把花交給她后,先說了句:“我替老板把玫瑰花送給你?!比缓髴崙嵅黄降刈l責,“鴿了人家十年,今年你還敢遲到?你太辜負我對你的信任了!下個月給我補三百塊,不然跳槽?!?/p>
陳知予:“……”
合著你們仨又打賭了是吧???
上次二百這次三百,怎么還越賭越高?
不良風氣必須整頓,聚眾賭博決不允許!
又往前走了幾步,她遇到了加菲貓,加菲貓的態度和小王一樣,把花交給她后,先說了句:“我替老板把玫瑰花送給你?!比缓髴崙嵅黄降刈l責,“鴿了人家十年,今年你還敢遲到?你太辜負我對你的信任了!下個月給我補三百塊,不然跳槽。”
陳知予的心頭在滴血。
不就是遲個到么,怎么就沒了六百塊錢?
抱著九十朵玫瑰花,又往前走了幾步,她看到了季疏白。
季疏白身穿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手中也捧著一束玫瑰花,看向她的眼神中帶著溫柔笑意。
陳知予也笑了。
夏季夜晚,暖風習習,溫柔的吹拂著他們的臉龐。
十年前的那個晚上,風是苦澀的。
今天吹來的風,是甜的。
苦盡甘來。
陳知予都到了季疏白的面前,他將最后一束花交給了她。
十一年,十一束花,分十一次相送,一共九十九朵。
接到最后一束花的那一刻,陳知予才明白了他以這種方式送她玫瑰花的用意——他要將過去十年中沒送出的花,全部補給她。
那一刻她的眼圈就紅了,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心尖不停地發顫,感動得不行不行,帶著哭腔,滿含愧疚地說了句:”我真不是故意遲到的,嗚嗚嗚,堵車了……”
季疏白被逗笑了:“沒關系,來了就行,只要你來了,我就能求婚了。”
陳知予破涕為笑。
季疏白單膝跪在了她的面前,打開了一直拿在手中的深藍色絲絨面的戒指盒,然后從里面拿出來了一枚璀璨奪目的鉆戒,舉到了她的面前,抬眸看著她,認真又溫柔地對她說道:“姐姐,你愿意嫁給我么?”
“姐姐”這兩個字,再一次地喊進了陳知予的心里。
又是一次完美的精準狙擊。
正在這時,對面的橋上也發出了吶喊聲——
“答應他!”
“快答應他!”
“嫁給他!嫁給他!”
陳知予扭頭看了過去,剛才送她玫瑰的那幫人已經轉移到了橋對面,此時此刻正在幫著季疏白招搖吶喊。
這要是再不答應,好像有點得罪人了。
陳知予將自己的右手伸了出去,傲嬌道:“戴上吧?!?/p>
季疏白立即捉住了她的手,將戒指套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緊接著,對面又開始大喊:“親一個!親一個!”
陳知予感覺這幫人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季疏白倒是很配合,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捧住了陳知予臉頰,一本正經道:“不能辜負朋友們的期待?!毖援?,低頭咬住了陳知予的唇。
陳知予笑著閉上了眼睛,滿心幸福地回應著他的吻。
一吻終了,季疏白聲色深沉地對她說道:“季太太,我愛你。”
陳知予目光專注地看著他,前所未有地認真:“季先生,我也愛你?!鳖D了下語氣,她又補充道,“我忽然明白了,我過去十年為什么那么倒霉了。”
“我透支了十年的好運氣,才能夠在這座橋上遇到你。”
(完)